冠上珠华 第80节
作者:
秦兮 更新:2025-09-10 11:25 字数:5365
这样想着,苏老太太就点了点头,对苏邀道:“也好,说起来,你回来了家里,按理来说家里怎么也该给你摆上几桌的,只是一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耽误了,如今也好,趁着汪家有喜事,你走动走动也好,亲戚间也该常来常往,否则都生疏了。”
贺太太也正有此意。
这一次贺二爷没事,并且还得了漕运转运使的差事回来,他们商量过了,以后或者就在京城常住了。
既然如此,那她陪伴苏邀的时间也就更多了,自然也希望苏邀能够尽快回归原位,过她真正该过的生活。
贺太太替苏邀理了理衣襟上的鎏金盘扣,也笑着道:“正是,纷纷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幺幺从前在太原也没什么机会出门结识什么朋友,如今回了本家,这些人情往来却也要学起来了,纷纷心正,正好带一带幺幺。”
婆母对苏邀如此重视……贺二奶奶心内凛然,面上却只是凑趣的笑着附和。
等到出了门,春风一吹,屋外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屋脊上、穿廊下到处都是粉色的桃花雨,贺二奶奶的面色就变了变。
等到回了屋,王氏亲自上前替她将斗篷下了,对着紫荆紫钗两个摆摆手儿,见她们都出去了,王氏才又服侍着贺二奶奶坐下来:“二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回来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莫非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贺二奶奶面色疲惫,对着自己的乳娘,她没什么好瞒着的,就压低了声音摇头:“四嫂又旧事重提……可你看看,太太对幺幺的宠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怎么可能愿意让幺幺去给人家做……”说到这里,贺二奶奶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四嫂实在是太为难人!”
可是偏偏贺二奶奶的几个嫂子都有来头,背后牵扯的也十分复杂,她举棋不定。
她心烦意乱,另一头苏老太太却已经带着苏邀要告辞了,贺太太有些舍不得,握了握苏邀的手笑起来:“若不是你祖母说要带着你学管家,就干脆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们祖孙相依为命几年,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从年前搬回来到现在,却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在一起了,贺太太着实有些不习惯。
苏邀也是一样,在贺太太跟前,她永远可以当一个小孩子,她圈住贺太太的腰,将头靠在贺太太怀里,用力的抱了抱贺太太:“外祖母若是想我,我随时过来……”苏老太太含笑看着她们,等到上了马车,就笑着摇头:“真想不到,你娘亲说你是捂不热的冰山,可她却不知道,人素来是真心换真心的。”
说到这里,苏老太太问苏邀:“苏杏璇的后事办好了么?”
大年初一那天,苏家就对外宣称苏杏璇得了急病的事儿,前几天直接就说人已经死了,这些天就得忙着将后事给操办了。
只是未出阁的姑娘,论理该算夭亡,进不得祖坟的。
苏老太太不愿意管这个事儿,都交给了苏邀和苏杏仪处置。
第178章 一百七十七棋局
苏邀在苏老太太跟前就要沉稳多了,听见苏老太太发问,就点了点头:“都已经安排好了,在咱们庄子那儿选了个好地方……”苏家除了苏桉没有人会在意苏杏璇的身后事该怎么安排,苏老太太之所以问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今天提起了汪家,顺带问一句罢了。
听见说都办的妥当了,苏老太太嗯了一声,忽然就察觉一阵颠簸,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身子却已经脱离了宽敞的座位,险些摔在软毯上。
还是苏邀反应得快搀扶了苏老太太一把,才让苏老太太没有摔下来。
可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了。
从贺家回苏家,走的都是大道,这里更是人来人往,号称京城最是繁华的街道,按理来说马车怎么也不当在这里有这样剧烈的震动才是,苏老太太坐稳之后就有些恼怒。
今天跟着出门的正是李瑞,他几乎在苏老太太才坐稳就过来了,隔着车窗跟苏老太太告罪:“老太太,四姑娘,才刚有人突然闯过来拦车,车夫为了躲闪,才会出这事儿,您二位可有受伤?”
苏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没什么事儿,是什么人拦车?”
苏家的马车上都有徽记,虽然如今永定伯府的爵位悬而未决,但是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冲撞的,明知道是永定伯府的马车还来拦车,总不是什么普通人。
李瑞的声音隔了片刻才响起来:“老太太,是忠勇侯夫人……和温世昌……”听见是温世昌,祖孙二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苏老太太,尤其觉得晦气。
温世昌对苏杏仪做下的那些事,实在是让她恼怒之极,她原本是打算任由这人自生自灭的,因此并未打听过他如今的情形,可没想到现在人却找上门来了,竟然还是当街拦马车。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苏老太太正语气不善的吩咐:“不要理会,回家去!”
温家如今遭逢巨变,已经说得上是家破人亡了,他们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想做什么,不必说她也猜得到,无非是想靠着孩子们想要让苏杏仪回心转意。
可温家丑态毕露,将苏杏仪折磨成那个样子,苏老太太对她们已经是无比厌恶,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她哼了一声。
可下一刻,她就听见忠勇侯夫人的哭号声在车外响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苏老太太阴沉着脸,掀开帘子正要呵斥,忽然却面色陡然变了,紧跟着就放下了帘子。
还没等苏邀问什么,苏老太太就按住了苏邀的手:“别看!”
苏邀就多少猜得出外头发生什么了。
她低声问:“是忠勇侯夫人…自尽了么?”
苏老太太早知道她聪慧,也没瞒着她:“真是个恶心透了的妇人!人家都说相夫教子,可她都做了些什么?任由自己丈夫儿子作恶,丝毫不加以劝解,如今出了事,分明还有一条活路走,可她却偏偏不肯正经的过安生日子,非得用这样的法子来恶心人。她自以为自己伟大,为了儿子豁出命去,也不想想,就是她这样愿意豁出命去宠儿子,才把人给宠废了!”
苏老太太气怒不已,却丝毫不曾心软或是试图息事宁人,她径直就让李瑞快些处置了外头的事情,连多看温世昌母子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李瑞刚要答应,苏邀却咳嗽了一声叫住了他。
这位四姑娘如今在府中地位特殊,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正大少爷,对她都是十分信任喜欢的。
如今三太太养病礼佛,二太太一直就是个避世的做派,家中大权又已经全落在了老太太手里,李瑞对这位四姑娘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听见苏邀这么说,他就急忙停住了,也不管外头已经乱成一片,先道:“四姑娘请吩咐。”
苏邀先问他:“身上带没带银子?”
李瑞顿时满头雾水,可仍旧如实点头:“回姑娘的话,带的不多……”“不拘多少。”苏邀淡淡的道:“全都给了温家的人,另外,就说传老祖宗的话,咱们家大小姐带去的十几万两的嫁妆已经全数被他们家拿去花用光了,两家和离,大小姐除了带了两个孩子回家,其余一个铜板儿也无,这些银子就算是咱们如今好心,他如今抛妻弃子,又气死了母亲,咱们不落忍,不计前嫌给他的,以后的路,就让他靠着自己走吧。”
李瑞一面听,一面在心里叫绝。
温世昌当街拦车,无非是看准了苏家如今是强势的一方,吃定了苏家为了名声不敢张扬。
若是按照老太太的做法,固然是出了口气不被人要挟,但是苏邀这一招却更绝更妙。
他按照苏邀所说,将身上的碎银子全都搜罗出来,不冷不热的把苏邀那番话给说了,最后更是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温公子,您看看您,算计原配去补贴外室,家风不正,先是害了自己,而后又拖累了父母,我们家姑娘那是好心人,您拿着她的嫁妆去养家,她可半个字都没说,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和离的时候她可是两手空空回来的,咱们够仁至义尽了。您瞧,夫人都带着您忏悔来了,嘿,要我说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您说是不是?”
他说着,将碎银子往眼睛都已经气得红了的温世昌手里一塞,也不管温世昌将那银子撒了一地,就摇头叹气的吩咐车夫重新启程了。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毫无例外全都是说他不要脸、败家子负心人之类的难听话,温世昌攥紧了手里一角碎银子,手心都已经血肉模糊了也犹自不觉得疼,只是目眦欲裂的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
苏老太太在马车里冷笑了一声:“真是毫无廉耻!”
“恐怕不是寡廉鲜耻,而是有人将他们当成了棋子。”苏邀气定神闲,心中并不为忠勇侯夫人觉得可惜,如老太太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她自己溺爱,也不至于是如今这个下场。
第179章 一百七十八死讯
想到这里,苏邀敲了敲车壁,听见李瑞在外头应了声,就让李瑞将于冬叫来-----自从她开始管家之后,于冬和胡英他们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府当差了,她出门,也一直都是胡英跟于冬跟着的。
此时她一发话,于冬很快就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邀见苏老太太也朝自己看过来,便冲着苏老太太略微点了点头,就吩咐于冬:“你去跟着温世昌,看看他待会儿会去何处,见了谁。”
于冬有些诧异,那个温世昌为人真是失败的很,连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也没瞧得起他的,现在好容易摆脱了这个缠人的东西,苏邀竟然又让他去跟着?
可他惊讶归惊讶,很快却又反应过来,急忙答应了去了。
苏邀心中满意----现在于冬和胡英几个已经完全能够按照她的吩咐不打折扣的去办事了,这让她省了许多事。
苏老太太却觉得有些奇怪,她若有所思的问苏邀:“你的意思是温世昌还会去见背后的人?”
“谁知道呢,可是万一呢?”苏邀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面容很是肃然:“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苏老太太便不再多过问。
回到家时已经不早了,苏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甚少出门,出了一趟门就有些疲倦,让苏邀自己回去不必再过来请安。
苏邀也就答应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进了院子,留守在家的锦屏就听见声音迎了出来,见了苏邀就迎上来低声道:“姑娘,才刚阮小九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要见您。”
说话间苏邀已经进了屋,她拿了帕子在脸上放了一刻,在热气中睁开了眼睛:“让他去议事厅的偏厅等着,我随后就到。”
锦屏自去传话了,沈妈妈捧着一堆布料进来,见她正在换衣裳,就忍不住道:“整天就没个坐下来的时候,你瞧瞧,亲家太太送来这样多的布料,可到现在也没机会替您量体,更别提挑选样式了。”
苏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去了贺家之后,沈妈妈就变得畏畏缩缩的,哪怕后来她将沈妈妈带了回来,也让沈妈妈重新做了管事妈妈,但是沈妈妈到底是很难彻底放开,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从前不知道,经历过了许多事之后,才知道这样的抱怨也是带着可贵的人间烟火气的。
她不觉就跟小时候那样带着几分撒娇的软下了声音:“妈妈别生气啦,过些天是汪家姐姐的及笄礼,我这几天忙一些,过几天就能轻松一些。”
沈妈妈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声气,到底还是把布料交给了笑着上来的燕草,自己帮苏邀整理好了衣裳上的褶皱,轻声道:“待会儿可得早些回来,厨房里有新买回来的鲫鱼,说是人家鱼塘里放水捞出来卖的,您最近早出晚归的,又忙的很,心火旺,我专门没让他们掐胆,炖了汤呢。”
说起来,这还是沈妈妈在安徽时候的习惯,那种小小个的在稻田里的鲫鱼,沈妈妈抓来给小孩子降火去燥,十分见效。
以至于后来沈家夫妻有了苏邀,沈妈妈也一直都是给她和沈嘉言炖这个汤的。
苏邀想着往事有些怀念,更有些想念沈家夫妻和沈嘉言了,她嗯了一声,叮嘱沈妈妈:“您有空的话可以去沈家走一走,前些天大哥给了我一方徽州的文采鸳鸯墨,我也用不上,到时候您一道给阿言带过去。”
从前还要顾忌着苏三太太不喜欢,如今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沈妈妈欢快的答应了一声,送了苏邀出去。
阮小九早在偏厅里等着了,见了苏邀急忙站起来。
苏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径直在上首坐了,便问他:“如何?”
阮小九有些迟疑,却还是实话实说的跟苏邀请罪:“姑娘,小的无能,我晚了一步,程定安已经死了。”
“死了?!”苏邀蹙眉。
她对庄王的性子如今多少有些了解,这是一个十分伪善的人,程守望已经担下了一切罪责,不管怎么说,按照庄王喜欢收买人心的做派,也不该对程定安赶尽杀绝才对。
那么谁还会对程定安下手呢?
她手指在黑漆桌面上点了点,抬头看向面前的阮小九:“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阮小九见苏邀半点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松了口气,跟苏邀解释:“原本程定安定的是流放,按理来说他该是昨天动身的,我按照您的吩咐,昨天就等在了驿馆,可是等发现押送的犯人来了,却并没程定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程定安昨晚就在狱中畏罪自尽了,据说是受不住流放的苦头。”
自尽?
苏邀嗤笑了一声,这话也就只好拿去糊弄鬼了,程定安那个人最是惜命,哪怕是真的判了死刑,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引颈就戮,何况这次还只是判的流放。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苏邀正沉下脸来:“再去查,小心些别被人发现,收买些当差的狱卒,问清楚他是怎么死的,能不能看看卷宗。”
阮小九知道苏邀十分在乎此事,急忙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于冬也回来了,一见苏邀就道:“姑娘,温世昌先是把忠勇侯夫人的尸身交给了忠勇侯府的老仆,再在正阳大街的牌楼底下坐了许久,一直等到快要天黑,才进了正阳大街的一家点心铺子买了几样点心,然后就径直回了他们落脚的客栈,没再出过房门。”
苏邀不信温世昌背后没人指使,只要是正常人就该知道苏家此刻对温家必定是恨之入骨,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不怕把苏家惹急了反而让苏家更加恼怒吗?
除非是有人在背后许诺了他什么好处,他才会跟忠勇侯夫人不管不顾继续来恶心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