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68节
作者:秦兮      更新:2025-09-10 11:26      字数:4941
  李小爵爷总觉得没那么巧的事儿。
  什么女史走错了房间?
  谁请的女史?
  此时此刻,许大少爷也正在据理力争,梗着脖子拒不认错:“分明是我先请来的柳大家,可他偏偏却把人抢去,这算是什么?!我也不过是过去问一问,他便狂性大发,癫狂了一般不管不顾的打骂于我……”许崇就坐在儿子身边,虽然他觉得儿子为了个女史跟人大打出手实在也是大错,但是比起如今的情形,他又觉得没什么。
  毕竟他儿子也吃了不小的苦头----在五城兵马司呆了一晚上,本来就受了伤的许渊博如今还发着热,孙家却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打架是双方都参与了的。
  孙文才受了伤,但是他儿子却也伤的不轻并且吃了大苦头。
  孙家如此不依不饶,在他看来,不是因为孙文才受了伤,而是孙家有意借题发挥,故意闹事!
  这分明就是冲着之前文润泽他们那件事来的嘛!
  许崇自己也气的不轻,根本不愿意再多跟他们废话什么。
  可这样子落在孙永宁眼里,只让孙永宁更加的愤怒,许崇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面色沉沉的冷笑:“我已经派人问清楚了,柳大家亲口承认,当天晚上的确是有人花了五百两银子请她上门弹唱,她一开始是走错了雅间,人家说的清清楚楚的,就是请她去孙少爷的雅间!既然如此,你们家为了个本就不是你们请的女史,跑到我儿子的雅间,对我儿子大打出手,让我儿子伤的如此之重,就是你们故意伤人!他好端端在五城兵马司受审也就罢了,许大人还专程去给顺天府和宝坻县衙下帖,催他们去五城兵马司要人,我倒是要问问,许大人是根据大周律哪一条?!哪一章?!”
  双方剑拔弩张,许崇冷冷皱着眉头,更加确信了孙永宁就是故意来找事的。
  他冷冷的呵了一声,不屑的讥诮道:“一个妓女的话,自然是随时可以反复,谁知道她的话到底是出自何人授意?我已经说过了,他们双方互有受伤,分明就是聚众斗殴,既然如此,那本都有错责,都是一样的罪责,你们家既然回了家,我们家为何就不能回来?难不成,五城兵马司还是你孙家开的不成?!”
  第603章 出鞘
  这一次许家半点没有给孙永宁留面子,许崇新仇旧恨一起算,连孙永宁想见老爷子,他也只是冷淡的笑了一声:“老爷子看了犬子受伤,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孙永宁面色铁青,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从许家拂袖而走。
  他只觉得满肚子的气无处撒,胸口憋闷的厉害,等到回了家,就听见孙夫人说孩子醒了,急忙又整理了情绪去后院看儿子。
  人家都说严父慈母,但是在孙家,向来没有这个说法。
  孙永宁对孩子们都很上心,孩子们自然也不怕他,有什么事都会跟父亲说。
  孙文才一见了父亲就忍不住哭了,他是老来子,自来都是备受宠爱的,这回又自认为没错,更加委屈,抽噎着将前因后果都说了,攥着父亲的衣袖道:“爹,我一没有出头闹事,二没有主动招惹,他要我的雅间,我也让了,只不过因为柳大家过来我那儿,就当着我书院的同窗对我又打又骂……”孙夫人在边上听的心口坠痛,几次欲言又止。
  愤怒到了极点,孙永宁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嗯了一声,按住了孙文才的手沉声点头:“你放心,父亲知道了。”
  他说着,又沉声问:“爹还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好好说清楚。柳大家,是不是你去请的?”
  “这倒不是。”孙文才自来不撒谎,便老老实实的道:“我们没想请女史,都是书院同窗,想着吃个饭便散了。柳大家是后头来的,说是有人请她过来,她既然来了,我们也没有赶走的道理,就留下了她。”
  是啊,谁会把京城最当红的女史往外头赶呢?
  孙永宁若有所思。
  正沉吟间,外头忽然有人禀报,说是唐驸马来了。
  孙永宁不由诧异,也顾不得再问,安抚了儿子几句,急匆匆的迎出来迎了唐源进来,还没说几句话,唐源先主动站起身来跟孙永宁赔不是。
  孙永宁更加摸不着头脑:“驸马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不知道何事需要行此大礼?”
  唐源便讪讪的笑了笑:“说起来,真是我的不是。昨天晚上……”他咳嗽了一声:“跟一帮朋友在酒楼吃酒,恰好碰见了令郎也同在那儿,我这个人,喝点马尿便容易上头,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做了糊涂事,让人请了柳大家过去助兴……”孙永宁之前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他之前就在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借着柳大家去激化孙文才跟许渊博之间的矛盾,想要让两家加深仇恨。
  可去查了天香楼,又发现的确是有人拿了银票去天香楼请的柳大家。
  如今唐源主动找上门来,那这件事就没什么可令人疑虑的点了。
  唐驸马跟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相反,因为唐驸马会做人,他跟孙家的确是有几分交情在的,见了后辈在玩耍,他帮着付了酒钱,酒酣耳热之际请柳大家去助兴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那么这么说,就纯粹是许家在没事找事。
  孙永宁当然知道许家这么急吼吼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哂然而笑,眼里却一片不到底的阴霾:“驸马爷言重了,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唐驸马颇为不好意思:“这怎么会没事?我听说了,为了这事儿,文才还跟许大少爷打了一架……公主已经把我骂的狗血淋头,我也十分过意不去,文才没事儿吧?”
  他一面说,跟着他来的护卫便急忙奉上了礼品。
  孙永宁打眼一看,见都是些人参之类的药材,神情更加缓和一些,摇了摇头道:“这跟驸马爷无关,人要是想找麻烦,什么事儿都能当成理由,哪怕没有柳大家的事儿,也还会有别的事儿。他自幼身体弱,也就是这两年更见好了些,您有心来问,我也不瞒着您,打的不轻,头破了,只怕要将养好长一段时间,连明年下场也是不能的了。”
  “啊?”唐驸马诧然不已:“不过小孩子之间玩闹,怎么就下这么重的手?!”
  孙永宁的脸色更加淡了:“次辅的孙子,自然是高人一等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驸马哪里好再继续接下去,跟着劝解了几句。
  孙永宁却只是笑了几句。
  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用处,人家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这里一味的忍让,只会更加令人看轻。
  他打定了主意,等到第二天,趁着去找杨博禀报公务的机会,默不作声的将一份奏章放在了杨博面前。
  杨首辅看他一眼,接过来拿在手里一看,眉头就是一扬。
  他到底人老成精的人,一看就知道孙永宁是已经定了主意的,拿在手里眯了眯眼睛瞧着孙永宁:“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清楚了?”
  被人逼到这个份上,孙永宁这几天晚上都没能睡得着觉,翻来覆去的自问该想的都已经想的明明白白,听见座师这么问,连个停顿都没打,直截了当的说:“许家强势已非一天,可如今越发的嚣张,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横竖我承认了是一刀,不承认也就是一刀,我不敢牵连师长,只求元辅您体谅!”
  杨博半响无语,许久之后才缓缓叹了一声:“你措辞如此锋利,这份奏章就如同是一把刀,倒是直接顺着许家宣战的,我若是阻拦你,在你眼里,只怕是更加畏首畏尾了。我也知道,你们更年轻些,不懂得要忍的道理,能忍到现在,已经是难得。既如此,就让你自己撞一回南墙,你放心,我总不会不管你。”
  有了杨博这番话,孙永宁重重的应了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他磕了个头,自己退出去了。
  等到出了门,高平还着意看了他一眼。
  两人之间交情匪浅,平时都是互相通气儿的,可这回,孙永宁没打算跟他商量,径直出了门,正好碰上了许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阴沉的寒气,谁也不多看对方一眼。
  第604章 利刃
  高平看在眼里,进了值房以后也忍不住抿唇对杨博道:“元辅,您就不管管?许家也真的太无法无天了,我也听说了,不过因为一点小事,许渊博就动手将文才打的头破血流。您也知道,老孙是把那孩子看的眼珠子似的,他们两口子为这孩子也不知道担了多少年的心,生怕他长不大。许家这回,分明就不是在打孩子,是在诛老孙的心啊!”
  杨博老成持重,哪怕自己这边两员大将都已经表露出了十足的态度,也仍旧还是能稳得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就笑着摇头:“还不到时候啊!”
  还不到时候?
  高平心中忍不住愤愤不平。
  现在都还不是时候,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许家都要翻天了!
  他郁郁不平,却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告退出来。
  谁知道才出了门,就碰见了刑科给事中熊步宇正急匆匆的冲过来,他便咳嗽了一声:“什么事这么急赤白脸的?”
  熊步宇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连笑都不会笑了,颤巍巍的回话:“大人,您怕是得过都察院去一趟,孙阁老……孙阁老他亲自去都察院了,让都察院去兵部衙门拿人,说已经查明白了兵部这次给京营的兵器出问题的事,都是兵部武库司郎中文润泽的主意!”
  兵部可是孙大学士自己在管,他直接去都察院让人去兵部拿人,这事儿别说是在大周了,哪怕是再加上前朝,也从来没听闻过有此先例。
  这分明就是……高平也右眼皮猛地跳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杨博的值房。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杨博说孙永宁忍不住了。
  孙永宁这是……要跟许家拼个你死我活了!
  他由不得也跟着面色难看,忙不迭的跑去都察院。
  孙永宁已经把事情办的差不多了,等他到了,还朝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高平见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出来,顿觉眼前一黑,扯了孙永宁一把,两人走下台阶,他才迎着冷风对孙永宁问:“你疯了?!你这么做,固然是让文润泽没好日子过了,可那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你可是管着兵部的啊!”
  本来许家的意思,只是要孙永宁扛住压力,不要对宋家示弱,到时候再推个替死鬼出来也就完了。
  如此一来,你我彼此成全颜面,许家自然也跟着帮兵部遮掩,这件事拖来拖去,也就这么拖过去了。
  可现在孙永宁分明就是在打许家的脸啊!
  “许家难道给我留脸了?”孙永宁无声冷笑:“他们一而再的打我的脸,许崇算个什么!?人家称呼他一声小阁老,他就真当自己是次辅了?我十年寒窗,几十年兢兢业业,不是为了给他低声下气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米已成炊,高平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摇头,有些忧虑的道:“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这个年的确是不好过了。
  孙永宁亲自将文润泽跟袁成两人去调了一批残次品的事儿捅出来,无疑是最近京城里的一大新闻。
  谁都没想到武库司竟然刁钻成这样。
  原本武库司便十分的盛气凌人,人家都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说的就是武库司,如今武库司不仅是难办事了,还如此明目张胆的给你小鞋穿。
  这种事儿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人人都对文润泽等人穷追猛打。
  听说文润泽从家里被押到都察院的路上,都险些被臭鸡蛋烂菜叶子给砸死。
  事儿闹的大了,文润泽跟袁成两个人不必说,面如土色的在都察院的司房里一言不发,许崇也气疯了,在家里大骂孙永宁是蠢货。
  他真是没想到孙永宁能疯成这样。
  “姓孙的是不是疯了?!”许崇哪怕是当着老爹的面,也忍不住骂了句难听的,犹自还是愤愤然:“他这么做,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许顺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把人逼得太狠了?”
  他呵了一声:“人家辛苦做到一殿大学士,是为了让你颐指气使的吩咐人做事的?”
  许崇收敛了几分,垂头丧气的坐在下首:“父亲,话不是这么说。文润泽到底是咱们的人,人家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姓孙的就是不听话……”所以他才会这么不给孙永宁脸面。
  否则两个孩子打架,他也不是不能让孩子认错。
  急的嘴巴都起了燎泡,许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老爹:“那现在可怎么办?这个疯子把事儿闹成这样,只怕事情是不好了。”
  “能怎么办?”许顺一针见血:“他一个阁老站出来亲自指证,而且还将文润泽他们抽调残次品的记录都找出来了,上头明晃晃的是签着袁成的名的,上头还盖着武库司的花押,盖棺定论的事儿,还挣扎什么?让文润泽认栽吧。”
  啊!
  许崇忍不住失声惊叹:“可咱们还收了……”十万两银子呢!
  许顺顿时瞪了儿子一眼:“跟他说明白,命保得住,其余的,先徐徐图之。他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眼下能保住命,就该感谢自己出了那十万两银子!”
  许崇也知道老爹的意思,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不能平心静气:“那,难不成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咱们就吃下这个闷亏了不成?”
  他哼了一声:“姓孙的有恃无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