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347节
作者:
秦兮 更新:2025-09-10 11:27 字数:4850
苏老太太已经在汪悦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见苏杏恬进来,便问:“刚才是幺幺来过了吧?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事情要去铺子里一趟,过来知会一声,怕您担心。”苏杏恬也急忙过来扶住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便扑哧一声笑了:“这个丫头就是如此的谨慎听话,我这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另一头,苏邀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了半个京城,绕了几个圈,最后出了城,到了京郊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门前。
民房外头的坪里还剩了许多豆子,有人正冒着雨在捡,马车停下来,小孩儿们都好奇的看着。
苏邀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淋湿了的孩子们正在朝自己这边看,她轻声吩咐了阮小九几句,阮小九就点了点头,从马车上取了点心去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了点心,一哄而散。
苏邀这才转进了后头那间茅草屋。
屋子简陋,一进门先看见两个正在接雨的木盆,燕草小心的躲开水坑,便见屋子的土炕上头有个人蜷缩着。
她惊了一跳,炕上的人也惊了一跳,像是兔子一样蹿起来。
燕草惊呼了一声,忙扑过去挡在苏邀跟前。
阮小九的动作比她更快,已经抢上去按住了那个人,转过头来连声道:“没事姑娘,别怕,她是被吓破胆了,见到人就害怕。”
燕草的心跳还是跳的厉害,转过头看了苏邀一眼,见苏邀点头,才敢放开苏邀,又小心的朝着那个挣扎的人看过去,虽然长长的头发全都散乱着披着,但是隐约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个很秀气的姑娘。
她拍了拍胸口。
苏邀已经越过了燕草向前,蹲在地上伸手拨开那个姑娘的乱发,静静的双手捧住那姑娘的头,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苏邀才淡淡的开了口:“蝶舞?”
听见这声音,蝶舞原本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反应,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但是等到答应完了,又下意识的发起抖来,死命的要挣开苏邀的手。
幸亏阮小九力气大,死死地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苏邀便一直静静的盯着蝶舞,直到她已经挣扎的精疲力竭,再也挣扎不动,苏邀才放开她,缓缓地拍了拍手:“好了,蝶舞姑娘,想必你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跟我说几句话了。你应当知道,若不是我的人救了你,现在这一刻,你应当也是在东郊的狗场了,是不是?”
听见狗场两个字,蝶舞立即想到了那群凶恶的狼狗,竟然不受控制的猛地打起摆子。
阮小九压低声音跟苏邀说:“千钧一发,那些人谨慎的很,一定得等把人扔进了狗舍里头才肯走,我们收买了的老苍头夫妇好不容易才把人哄走去喝酒,我们趁机把人拉出来,再迟一步,她就得被那些狗撕碎了。”
想到当时场景,蝶舞哭的撕心裂肺。
苏邀静静的看着她,一直等到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才静静的问:“哭够了么?只会哭可不行啊,你若是一直只会哭,那迟早还是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蝶舞战战兢兢的抬头看着苏邀,迟疑着问她:“你是谁?”
“来帮你的人。”苏邀回答的言简意赅,蹲下来跟蝶舞对视:“你是认识沈耀娘的吧?”
又是沈耀娘。
听见这个名字,蝶舞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苏邀不管她此刻怎么想,沉声问:“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便帮你报仇,凡是欺负过你的,轻贱过你的人,我都要他们十倍奉还,并且帮你从此改名换姓,让你重新开始生活,你办还是不办?”
屋外大雨滂沱,雷声阵阵,但是这些话却还是清晰无比的在蝶舞耳边回响。
她怔怔的看着苏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声音嘶哑的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第794章 一百九十三交易
茅屋里在漏风,纵然是天气炎热,但是身着单薄的蝶舞还是在这样的夜风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问出那句要紧的话,便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抿唇看着苏邀,想要知道这个穿着华贵,看起来便直到身份非比寻常的贵女到底想要自己办什么事。
狗舍里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狼狗一拥而上朝她扑过来的模样至今还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喉咙一时都被堵住了,想到从湖南来的这一路上遇见的那些人,她的眼眶泛红,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一时看着也红的吓人。
苏邀见她在发抖,解开自己的薄绢披风朝着她递过去。
蝶舞见她动手,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抬手挡住自己,等到发觉苏邀是把自己的披风递过来,她又有些不可置信,怔怔的看着苏邀,一时没有动作。
“穿上吧,外面下着雨,你身上也淋湿了,怪冷的,待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找一套衣裳过来。”苏邀挑了挑眉,把披风又往她身边送了送,见她接了过去,才冲她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给衣服的态度也自然,仿佛做的只是一件再顺手不过的小事,可蝶舞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自小就是家中多余的那个,跟她一路来的几个,都是被拐来的,唯有她,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爹娘把她卖了。她看惯了人的脸色,从小甚至都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最好的衣服,还是去了聚海庄当了花娘,才有的。
爹娘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她一度也以为自己多余,自小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哪怕是被卖了,沈耀娘被打一次闹一次,她却从来都是最顺从听话的那个,买她的拐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原本以为总算是有一口饭吃,人家做花娘,总得要闹一场,她连闹都没敢闹,陪着笑脸学功夫,学伺候人。
连同来的丫头都嫌弃她脏,不愿意碰她碰过的丫头。
那辆拉着她去狗场的马车,到头来都嫌弃拉了她让车不干净。
可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毫不避讳的把自己穿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
她怔怔的把衣服接在手里,嘶哑着声音再问了一遍:“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蝶舞姑娘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此刻已经葬身狗腹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报仇吗?”
蝶舞眨了眨眼睛,她有些迟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邀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就觉得放松,她抿了抿唇,有些茫然:“我…想的。”
说是想,可她底气还是不足。
苏邀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转而看着桌上已经彻底冷了的一碗炒饭,平静的说:“绣娘死了。”
蝶舞正在系带子的手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苏邀,这一回她不再跟之前那样发抖害怕,反而是有些激动难以自已的朝着苏邀扑过去攥住了苏邀的手:“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燕草吓了一跳,急忙上来要拉开她,却被苏邀示意不必动,这才有些紧张的盯着蝶舞,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了苏邀。
苏邀却不怕,她盯着蝶舞的眼睛,沉声说:“在你走之后不久,绣娘就生了病,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开始,你家里人还给她买了几幅药吃,可是随着这病不好,他们的耐心到头了,就干脆留着她自生自灭,没过几天,绣娘就死了。”
蝶舞的手抖得厉害,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放声大哭。
绣娘是她的妹妹。
她阿娘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怀上了她,原本以为她是个儿子了,可是谁想到生下来竟然还是个女的,家里当时便不想要,打算放到尿桶里溺死,是她听着妹妹的哭声可怜,忍着打骂把妹妹救下来。
绣娘生下来就身体不好,不爱吃东西,她去求村子里的大娘接了羊奶来,一点点的把妹妹给带大。
后来阿娘和阿爹总算是盼到了儿子,可是却又觉得养这么多孩子费心力,动起了这些姐妹们的心思。
大姐被卖去给了村东头的屠户,二姐被嫁给了一个打死媳妇儿的鳏夫。
然后,轮到她了。
她因为自小长得漂亮,卖的价格也最高,带走她的人给了她爹娘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乡间地头足够过上几年了。
走之前,她把自己攒下来的所有零碎银子都给了爹娘,就为了让他们答应以后不卖绣娘。
家里那时候也只剩下绣娘和弟弟了。
她原本以为至少妹妹是能过的好,干干净净的。
痛到了极点,蝶舞哭不出声了,手指在地上抠出几条深深的印记,看上去触目惊心。
燕草看的有些不忍心,偷偷去看苏邀,原来最近这些天苏邀让手底下那些人和陈东他们去查的,是这件事。
苏邀一直盯着蝶舞:“你若是死在狗舍,那你们姐妹一生也就是一个笑话罢了,连个痕迹也留不下来。可人生不只是这样的,绣娘是已经来不及了,可你还来得及,你还来得及过另一种人生,你好好想一想。”
蝶舞不哭了,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又是血又是泥,目光坚定的看着苏邀一字一顿的开口:“不必再想了,不管是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答应,只要能帮我报仇,便是要去去死,我也不怕!”
“我不会要你死的。”苏邀轻轻笑了一声,蹲下身将她给扶起来:“性命这么重要,不管是怎么样,都该要好好珍惜。只是,我让你做的事情的确会有些风险,你敢不敢去惠州走一趟?”
惠州?
蝶舞迷惑不解:“那太远了……”“不必怕,会有人接你过去。”苏邀手指点着桌面,轻声道:“我要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跟他说一段话,之后你便自由了。”
第795章 一百九十四惊秘
京城的天气干燥的厉害,前夜才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地面便干了,全然看不出下过瓢泼大雨的痕迹。
苏邀在飞檐底下看着丫头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躲避追着人的大白鹅,忍不住觉得好笑,没过一会儿,阮小九从回廊那边走过来停在苏邀跟前,轻声跟苏邀禀报:“姑娘,人已经送出去了。”
山坡上的大白鹅扑楞着翅膀飞出老远,一群丫头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跑远了。
苏邀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阮小九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苏邀:“姑娘,那个蝶舞,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救下她,当真值得吗?送她去惠州又能如何……姑娘,我不明白。”
大白鹅追不到人,趾高气扬的停下来啄着自己的羽毛,抖擞着精神咕咕叫着下了水。
苏邀扯了扯嘴角:“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是认识沈耀娘,也跟沈耀娘一块儿从湖南来了京城,到了聚海庄,她也是亲眼看着沈耀娘是怎么出事的,这就够了。”
阮小九若有所思。
惠州。
一连好几天,城里老字号的宝庆绸缎庄老板段老板都愁眉不展,暴躁易怒。
底下的人连说话都得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这位财神爷,人人都知道段老爷是这惠州城里数得上的大商人,如今更是福建商会的副会长,他皱一皱眉头,自然有无数的人愿意来为他分忧。
偏偏这次段老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却人人都不知道,许多人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
所以当段老板的小舅子匆匆跑进书房的时候,段老板语气十分不耐烦的呵斥了几句,就要赶这个向来不让人省心的小舅子走。
陈公子这回却不怕姐夫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我已经打听到沈家那个丫头的下落了!”
只这一句话,段老板就噌的一下从书桌后头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陈公子跟前:“你说什么?!”
“就是沈老爹的小女儿嘛,一直养在徐大人家里,我知道!”陈公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也是什么都知道的,见段老板朝自己看过来,忙又道:“前些时候我就听你跟沈老爹派的人谈这件事了,你是不是想送沈耀娘去海上,但是徐家却不肯同意啊?”
段老板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
陈公子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一笑:“姐夫,你要听,那我可就直说了啊,那个沈耀娘根本已经不在徐家了。”
段老板深深看了小舅子一眼:“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人不在徐家,那能在哪儿?”
“丢了。”陈公子振振有词,十分笃定:“姐夫,我跟你说吧,我有确切的消息,人不在徐家了,而且人已经死了。在京城聚海庄不听话,被弄死了。”
段老板的眼仁儿都缩了缩,一把拽住了陈公子的衣襟:“当真?!”
“姐夫,骗你干啥?”陈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笑了:“姐夫,给你带个人,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吧,知道了这个消息,你保准儿够资格上沈老爹的船去见沈老爹了。”
段老板面色沉沉。
当夜,段老板跟着陈公子上了一艘大船,见到了陈公子所说的那个花娘。
段老板为人精明谨慎,一看那个女孩儿的做派,就知道陈公子说的话大抵没差----眼前这人一定是训练过了的女史,他心中急切,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问:“你认识沈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