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587节
作者:秦兮      更新:2025-09-10 11:29      字数:4089
  三省此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若我是你,这个问题,我不会问太孙妃殿下,而是会问自己。你沦落到如今,值不值得?若是不值得,那你就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要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四个字一说出来,周正山浑身一颤。
  是啊,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若是……苏邀仿佛能看透他此时的想法,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周大人,若是你还想补救,不如便把幕后主使供出,如此一来,你至少还能为妻女赢得一线生机,你说呢?”
  想到家里的妻子女儿,周正山眼里有些痛苦。
  他一言不发。
  天色已经亮起来了,眼看着即将到开城门的时间,苏邀也懒得跟周正山在这里僵持,对着六戒和三省点了点头,六戒跟三省便将周正山给拉下去了。
  走之前,苏邀还专程喊了周正山一句。
  等到周正山转过头看着苏邀,便听见苏邀语气平静的吩咐:“周大人还是得好好的活着,我不怕周大人一天想不通,两天想不通,只要你慢慢的想,我相信总能想得通。我愿意给你时间,可你最好活着,否则,周大人前脚死,我后脚就让你周家灭族!”
  灭族两个字一出来,周正山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
  苏邀的意思是,要灭他的满门吗?
  苏邀笑眯眯的,见周正山似乎还不能反应过来,便好心好意的给他解释:“周大人应该不意外吧?你引倭寇入城,这是通敌卖国,带兵突袭,这是意图刺杀当朝储君储妃,这是谋逆,通敌卖国加上谋逆,不管哪个罪名,都足够灭周大人九族的。我知道周大人英雄,不过周大人有没有问问你们周家所有姻亲故旧,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一起下地狱呢?”
  这番话苏邀还是笑着说的。
  可周正山一下子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苏邀这绝对不是嘴巴上威胁几句,凭借苏邀的性子,她是真真正正的做得出这种事的。
  不过苏邀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让六戒把他给拖走了。
  人一走,满地便只剩下了狼藉。
  苏邀转过身去看着那群民兵,语气和缓:“这里就劳烦诸位了。”
  民兵们看了一场终身难忘的戏,现在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但是听见苏邀这么说,都忙着说不敢。
  苏邀便点了点头:“诸位守着这吴家堡,劳苦功高,本宫知道你们的功劳,朝廷也知道你们的功劳,吴家堡的百姓,更加会记得你们的功劳。希望你们能够坚守城门,永远做这吴家堡的脊梁!”
  民兵们都被苏邀说的热血沸腾。
  其实吴家堡这样的小镇,实在是连驻兵都没有的,民兵们其实大部分都靠着一枪热诚。
  否则就吴家堡百姓们凑的那点儿银子,对比起风险来,当真不是什么好买卖。
  可现在,被苏邀这么一说,他们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光辉。
  太孙妃娘娘也太会说话啦!
  说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全都跪下来喊太孙妃娘娘千岁。
  苏邀转身离开。
  等到她再赶回吴家堡祖宅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吴老爷子和吴家三爷一直都紧张不安的等着她,见到她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吴老爷子更是急忙追上来,问苏邀有没有事。
  苏邀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得很,又把周正山是内奸的事情说了。
  吴老爷子和吴家三爷都一时无语。
  虽然苏邀之前提醒过,他们也知道这必定还有人勾结了海盗,可是的确没想到,背后会是这么大官儿。
  这对于吴家堡来说,当然是大官儿了。
  两人许久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吴老爷子才叹气:“这可怎说呢?以前周将军也来过这里几次,都是随军来巡查的,看着挺好一人儿。”
  怎么也没想到啊,周将军竟然会勾结海盗。
  以前周将军为了打海盗,那可是很拼命的。
  吴家三爷挺机灵的一人儿,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苏邀倒是一切如常,她只是被风吹得有些头晕,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这一打喷嚏,五老夜袭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让人去熬姜汤,又催促苏邀:“殿下可快回去休息休息吧,这都一晚上啦,也没有睡觉,奔波劳累的……”心里却很佩服。
  一个女孩儿,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也怪不得人家能当太孙妃了。
  将来的一国之母,非得是如此能耐,否则寻常人谁能当的了呢?
  苏邀也的确很累了,加上现在暂时一切都告一段落,该抓的也都抓住了,要审问也不可能急于一时,便答应了,跟吴老爷子和吴家三爷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沈妈妈翘首以待,早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苏邀一回来,先给苏邀喝了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汤,再服侍着苏邀去洗了澡。
  帮苏邀拿了换的衣裳,沈妈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不过见着苏邀那疲倦的模样,哪里还顾得自己那些问题?忙让苏邀去休息了。
  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苏邀一觉睡到了傍晚。
  她醒来的时候风雨已经止住,天边还有淡淡的墨色云彩,沈妈妈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到她醒了,眉开眼笑的让人去传饭菜上来:“姑娘可醒啦!给您煮了您爱吃的粥,快起来用些东西。”
  第1330章 第一百二十九还有良知
  天放晴了,被雨水冲刷过的花草都显得格外的有生机,苏邀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笑着点了点头。
  因着苏邀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沈妈妈准备的都是些稀粥和小菜。
  不过虽然只是粥,却也有不少花样,光是粥就有牛肉粥、酸菜粥和青菜鸡肉粥,都煮的开了花,浓稠又鲜美,沈妈妈给苏邀盛了一碗青菜鸡肉粥:“您从小的时候就喜欢配着小菜喝粥,我昨儿就想着,给您煮点儿粥喝,您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儿?”
  小时候沈老爷和沈太太总是要去外地收账,家里只剩下苏邀带着弟弟,因为沈嘉言粘着她粘的厉害,时常不肯放她去吃饭,她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加上有一次摔伤了牙齿,大夫说让她得吃一阵子流食,她便天天喝粥。
  幸亏沈妈妈心疼她,哪怕是只能喝粥也天天给她换着花样去做。
  她喝了一口鸡肉粥,惊喜的朝着沈妈妈笑起来:“真是我小时候吃的那个味道!妈妈怎么做的?从前在京城,好像也做过,却没这样的味道。”
  巨大的灾祸过后的幸福,总是值得珍惜的。
  沈妈妈见她高兴,也笑着解释:“不是粥的缘故,煮粥都是一样的煮,没什么特别的。是今天的小菜,您以前一直喜欢吃的几道小菜,凉拌海带丝儿、麻辣鸡丝,京城都少有。咱们家倒也不可能吃不起,可是到底是山长水远的送过来,那味儿到底还是不同。这里海带都是新鲜的,加上还有西洋传来的花椒,所以拌一拌,味道就跟小时候的差不离了。”
  沈家是商贾,以前也是时常能有些新鲜东西的。
  两人不知不觉的说了会儿话,天色便完全暗下来了。
  因为白天睡了一天,到了晚上,苏邀反而睡不着,她看了会儿书,想了想,吩咐沈妈妈:“去把六戒跟三省他们叫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他们。”
  沈妈妈有些心疼:“这都已经这么晚了。”
  “反正睡不着。”苏邀朝着沈妈妈笑了笑:“白天睡够了,您放心吧,我没事儿。”
  既然苏邀这么说,沈妈妈也只好点头。
  锦屏忙服侍了苏邀换了衣裳,去外头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打斗的痕迹,仿佛那些死伤都没有出现过,苏邀站了一会儿,三省跟六戒便打着灯笼过来了,见到苏邀急忙行礼请安。
  苏邀止住了,挑眉说:“我想了想,周正山这个人或许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今天一天,三省跟六戒都在忙着审问那些海贼和叛徒。
  听见苏邀这么说,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还是六戒先开口:“殿下,我们审过了周将军,他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后来我们还用了他的族人和家人威胁,也不见他肯吐露什么。”
  分明一开始的时候,周正山都对苏邀所说的要灭九族的说法反应非常激烈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天,他倒是态度大变了。
  苏邀垂下眼帘:“若是他的妻子孩子不管用,那就试一试别的吧。”
  别的?
  六戒皱起眉头来有些不解:“若是连妻子孩子都动摇不了他,那他还能为了别的事低头?”
  苏邀轻声笑了:“能不能的,总要试一试吧。”
  她朝着六戒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六戒跟三省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苏邀怎么会这么安排,但是既然苏邀这么说了,他们便都答应了,两人很快便退出去。
  周正山正在咬着牙忍痛,今天他在打斗之中受了伤,虽然苏邀这边派了大夫给他看过了,但是他还是没有吃药,一直硬扛着。
  今天还熬过了两次审讯。
  他有些疲倦的靠在墙壁上,重重的喘息,想到审讯之中六戒跟三省暗示他会灭族,他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若是真的会走到那一步……想到妻子,想到女儿,想到儿子,再想到父母族人,他攥紧了拳头。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几句低声的交谈。
  交谈倒是也罢了,毕竟这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总是会有人说话的,可是这一次比较特别,因为说话的人用的是东瀛话。
  是倭寇!
  周正山皱起眉头,听见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就是上了他们这些大周人的当,他们太狡猾了!”
  “我看也是。”另一个人也用东瀛话回答,停顿了片刻又说:“不能让他们好过,幸亏大当家聪明,当时还让进城的一些人躲在了城中,没有进来。”
  周正山自然是知道整个计划的,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计划之中,他们从头到尾要对付的都是苏邀,要的是太孙妃的性命,所以他是对秦大当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伤害普通百姓。
  秦大当家也答应了。
  原来秦大当家还留了后手,那些倭寇隐在城中……隔壁安静了一阵,忽然又开始了交谈:“趁着到时候出去审讯,我们借口说有事情要交代,传信号出去,让藏在城中的人大杀特杀!”
  周正山骤然心惊。
  这些东瀛浪人跟普通的倭寇又有不同,他们是比大周普通的将士还更难对付的,通常来说,他们对上大周的士兵,基本能够以一当十。
  若是让他们对上平民,那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简直不想而知。
  只是等到他再去听的时候,隔壁已经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他也不认识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重要的是,他现在的身份,他说出去的话会有人信吗?
  可若是不说,那到时候那些倭寇在城中肆虐,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固然不会有任何损伤,但是普通的百姓却都要遭殃了。
  想一想,他们避过了最开始的灾祸,现在却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周正山一时之间陷入了巨大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