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352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1:59 字数:3295
两侧高地上射来的箭矢又快又急,箭箭咬肉,准度高得吓人。
而在正面厮杀的战场上,对方五人一个小组,刀盾手快步前出,用圆盾格挡住对面的刀枪,身后之人一左一右,长枪闪电般刺出,瞬间格毙两人。
还有一名身高体壮之辈,双手挥舞着长柄斧,仗着身上的铁铠,纵身跃入人群之中,猛地一扫。
最后一名步弓手落在最后面,连续拈弓搭箭,用刁钻到歹毒的箭术收割着人命。
不过区区五十多个人罢了,但在面对面毫无花巧的厮杀中,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技艺与配合。
平心而论,单独杀其中一个人并不难,即便他们的枪术、刀术、箭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执行小组战术时,杀人的难度就大大提升了。
单对单,他们的优势还没那么大。
但三对三,五对五,优势就大得没法看了。
百余人被对面五六十人打得节节败退,尸体丢了一路。
“撤!”庞实看得头皮发麻,眼见着后边烟尘漫天,似乎有更多的敌军追杀而至,他不敢再打了,朝着战场大喝一声,便向后窜去。
战场上嘈杂无比,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的。
有些人还在战斗,有些人则已经逃跑,乱作一团。
对面的步弓手开始前移拉近距离,试图用更省力的方式射箭。不过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这边已经全部溃散,再无一人还敢站着厮杀。
银枪军士卒披着铁甲,居然健步如飞,大吼着追在后面,弓弦连响,继续收割着人命。
直到看见驿道被大量车马堵塞之后,才停了下来,并遣人向后禀报。
做完这些事,他们并没有站着不动,而是散往两侧,把长枪、长柯斧、刀盾置于脚下,每个人都拿出了步弓,朝敌军聚集的方向射箭。
敌军也调集了一些弓手,同时派出持矛步兵,试图将他们向远处驱散。
这些人的箭实在太恼人了,完全不是乱射的,而是瞄准了点名,威胁实在太大。
而北面的烟尘,也越来越近了。
带队的是王雀儿,他先是瞭望了一下敌阵,然后当机立断,下令调一些车辆过来。
军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多番协调之下,从后阵的辅兵那里抽调了十余辆手推小车。
小车上满是薪柴,有人开始往上面浇油。
数百名银枪军士卒护卫在小车左右,先用一波齐射压得对面抬不起头来。
推着小车的辅兵满脸狰狞,大吼着向前冲。
有人拿着火把,一一引燃车辆。
“烈火战车”呼啦啦前冲,直接撞上了敌方拦路的辎重车队。
北风劲吹之下,浓烟滚滚,火势渐大,断后的敌军阵中一片骚动。
“咚咚咚……”鼓声响起。
“杀!”银枪军士卒齐声大吼,端着长枪就冲了上来。
断后的敌军本就士气低落,正常打也打不过,更何况被烟火熏得狼狈不堪,直接转身就跑。
庞实下令放箭,直接射死了数十名迎面冲来的溃兵。
但溃逃的人实在太多了,止都止不住。审时度势之下,他也只能黯然叹息,跟着跑路了。
断后,断个鸟的后,根本就没能阻挡哪怕一刻!
银枪军就这样一路追袭,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十一日,双方战于堵阳东北,再一次断后的庞实不敌而退。
十二日,银枪军过堵阳而不入,死死咬在侯脱溃军的身后。
十三日夜,战于博望故城,再破敌军,斩首四百余级。
博望,算是一个经常出镜的地名了,曹洪击荆州,战于舞阳、叶县、堵阳、博望,还屯叶。
刘备屯新野,进兵博望,至叶县,设伏败夏侯惇而还。
十四日傍晚,战于瓜里津,斩敌军将校以下三百余人,俘庞实。
瓜里津位于南阳东北,乃著名渡口之一。
汉光武自堵阳亲征邓奉于南阳,战于瓜里津、小长安,此为瓜里津最高光之时。
王雀儿、侯脱一追一逃,及至此时,双方都有些精疲力竭。
侯脱身边跟着的不过千余人,个个神色惊慌,蓬头垢面。
而王雀儿的队伍也与辎重大队拉开了相当距离,身上所携干粮只够食用一天了。
不过大伙的精神头还好,士气更是高昂。
如这般死死咬着敌军追击,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当初在河北征讨王弥,他们就在雪中追击,根本不给敌将重新收容败兵的机会,也不给敌人停下来整顿的机会,就是追,就是干,追亡逐北,将敌人的心气彻底打散,再也聚拢不起来。
前方,南阳城(宛县)已经遥遥在望。
第一百六十章 南阳
就在邵勋统率的正兵主力与侯脱在宛叶走廊发生一系列追袭战的时候,作为奇兵的陈有根部却稍稍有些不太顺利。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他们真的迷路了……
陈有根气得直接把向导揍了一顿。若非看在此人是乐氏族人的份上,且还需要他继续带路,直接一刀斩了。
十月初九,他们终于穿过了艰险的山路,抵达三鸦谷道的第一鸦:雉衡山。
此山又名百重山,位于雉县北十里。
眼见着粮草还够用,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继续在荒凉的山野间穿行着。
当天夜里,过西鄂县——张衡故宅即位于此县。
十一日,半日疾驰五十里,与南阳乐氏的人接上头后,当天后半夜便直扑宛城。
宛城内有少许留守敌兵,更有大量敌军妇孺,守御力量不强,但也并非一击即溃。
后半夜的时候,外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物理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阴天的夜晚真的太黑了。
因为前边传来了战败的消息,宛城上下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些刚刚搬进城里居住的乱军家小们,更是彷徨不知所措。
有些人甚至哭泣了起来,暗自哀叹或许不该作乱的。回关中就回关中好了,虽然多半会饿死,但也不是一点生机都没有。
但眼下呢?万余人马大败,从方城山一路溃至堵阳、博望,根本站不住脚。
是的,就是站不住脚。
有人吃了败仗,还能缓缓收拢败兵,重整部伍,反败为胜。
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可以深沟高垒,继续与敌人相持。
但如果被人撵着屁股一路追,每到一地,刚想喘口气时,追兵就杀了过来,这就是站不住脚。
站不住脚的后果是可怕的,因为你压根不知道逃到哪里才算是头。
更大的可能则是逃跑的路上不断“瘦身”,溃兵越来越少,到最后便是想返身而战都不可得。
宛城内住了两千余户乱军家属,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互相交流之后,只觉愈发绝望。
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了。
实在不行,全军老少一起向南逃就是了。去襄阳,投奔王大将军,总比留在宛城任人屠戮要好。
而正当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父兄、丈夫回来,然后一起撤退的时候,南阳乐氏的人已把部曲、僮仆武装了起来,凑了百十人,趁夜潜至西门,骤然发难,将城门夺占。
当“吱嘎”声响起时,长剑、义从二军的将士蜂拥入城。
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战斗后,天明时分基本控制了全城,并且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走脱。
整座宛城就像一头巨兽,翻了个身子又继续睡着了。但沉睡之时,它依然眯着一只眼睛,死死看着东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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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满西天之时,侯脱狼狈地逃到了宛城之下。
入城之前,他还在仔细地盘算。
城内留守之兵不过千人,他带回来的溃兵也就一千出头。这样的力量,并不足以守御宛城这种名城大邑。
好在城内还有两千余家关西流民,如果把五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都征发起来,再强征部分宛城丁壮入伍,大概能把兵力增厚至五千左右。
这个时候,才有依城而守的可能。
在熬退官军之后,还是得把分散在各县的人员聚集起来。再想办法收拢一部分溃兵,尽可能恢复实力。
这一次,他吃的亏实在太大了。
信心满满地北上方城山,结果营寨连半日都没坚持住,就在官军不顾伤亡、猛冲猛打的战法下溃败了。
战前齐装满员的上万大军,一朝灰飞烟灭,直让人透彻心扉。
唉!
城门已经被打开,守门兵卒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侯脱见了,几乎以袖掩面,实在无颜见人啊!
百余骑冲在最前面,已经进了黑漆漆的城门洞。
侯脱策马而前,稍稍加快了速度。
他现在只想吃顿热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一路逃命,心力交瘁,真的快受不了了。
“唏律律……”马儿痛苦的嘶鸣声骤然响起,接着是密集的弩矢破空声,以及人濒死的惨叫声。
侯脱悚然一惊,有人作乱,降了官军?
正待拨转马首,先退出城池之时,左右奔来了百余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