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51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1 字数:3200
战果还是非常巨大的。
即便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一些骑兵,只要换得够本,就没问题。
他不知道河内有多少胡人部落,但这么打下去,他们是很难受的。
春天草料匮乏,战马掉膘严重,除非喂粮食,或者挤压其他牲畜的草料,不然战马很难持久作战。
牧草返青之后,更是一堆事情,即便成年男丁也要忙碌不休,哪有时间打仗?除非刘汉朝廷调拨粮草而来,帮牧民解决实际困难,不然大小头人对春天出征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
又或者,南下能抢到很多粮食、财物,这才有那么一点可能说动牧人丢下农活,汹涌南下。
但河阳北城是一座纯粹的军城,能抢到屁的东西!
相反,在军城内养精蓄锐的晋军骑兵不用忙农活,无需放牧,战马也有粮食喂养,反复出击烧杀抢掠就对了。
正所谓久守必失,防是防不住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击,往哪个方向出击,有多少人出击。
集结大群骑兵严阵以待?那家里的活计怎么办?
牧草刚刚返青,肯定不够战马吃的。而且,都上阵打仗了,不得给马儿上点“硬菜”?不吃粮食,力气不足,骑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放牧,甚至打着打着,马儿口吐白沫,跑不动了——便如司马炽那般。
在春天交战,对匈奴非常不利。
即便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缴获,也把匈奴人折腾得够呛。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农民、牧人都是适用的。
河内胡人的损失,远远不止账面上那点,对他们生计的破坏才是重点。
河阳、枋头筑城,真的是神来之笔,攻守之势为之逆转。
至少,洛阳现在安全了很多,这是实话。除了新安那个口子之外,匈奴人很难直接深入洛阳腹地了。
双方的“国土”其实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局势就是一点一点改变了,内在的东西才是重点。
“夷甫,太白想让我出仕做些什么?”梁芬突然问道。
“师轩,你……”王衍大笑起来。
梁芬自失一笑,道:“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虽古圣贤,无能免者,我亦近归途矣。君子守其道而知其终,全其义而归其正。我一世晋臣,自不会再出仕。”
王衍若有所悟。
果然,梁芬接着说道:“傅世弘(傅宣)昔为朝臣,后随我入宛,今赋闲在家,为人忠孝,聪明天纵。其弟世道(傅畅),沉毅多谋,谙识朝仪。此二人皆大才也,吾实不忍其归于田园,埋没于荒草之间。陈公若乏人,可辟其入幕,定有所效。”
“北地傅氏,名臣之后也。”王衍微微点头,又问道:“此二人胆略如何?”
“陈公需要他们做什么?”
“可敢前往安定、北地,招抚群胡?”
梁芬沉吟片刻,问道:“富贵须得拿命来拼。陈公怎么个招抚法?”
“陈公闻诸胡东迁,动辄数万人,便起了招抚心思。若愿来河南,可给地。立下战功后,封妻荫子自不在话下。”王衍说道。
“也罢。”梁芬叹道:“我可书信一封,遣二人携往安定。”
梁氏乃安定大族,傅氏郡望北地,两郡地接胡境,境内外部族众多。
像梁氏、傅氏这种边地豪族,不可能跟胡人没有任何联系,让他们去招诱,成功率会更大一些。
说难听点,在当地胡人部落酋豪眼里,洛阳天子的分量可能都没梁氏、傅氏大。
这就是人脉、关系、影响力。
梁芬不愿给邵勋当官,但却愿意举荐亲信,如果好好利用,作用非常大。
恰好最近关中战局又有转机。
刘粲攻至长安附近,屡战屡胜,但后方的冯翊却被人偷袭了,还死了一员大将。气急败坏之下,率军撤退,战线又被推到了东面,拉锯非常激烈。正好趁着这个有利时机,带兵潜回老家招人,就像刘琨派人回中山募兵一样。
如果成功,那么不但二傅立下大功,邵勋也会记得梁芬的人情。
“陈公招诱诸胡来河南,难道想大举北伐?”梁芬又问道。
“十之八九。”王衍说道:“你没看到南阳都出动了二万人马北上么?而今豫兖各地,已在转运资粮。下个月可能就要集结各地兵马了,陈公盯石勒盯得很紧。”
梁芬听后,神色间有些振奋。
局势真的在一点点好转。
匈奴好比一名全身掼甲的骑士,直朝中原冲来,气势汹汹,莫可抵敌。但随着陈公一连串的手段,敌骑的速度越来越慢,向前冲的势头越来越小。
他虽然打定主意做一个旁观者,但内心之中依然很高兴。
“平阳会不会派兵来援?”梁芬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王衍苦笑道:“静观其变吧,全忠快回来了。”
梁芬看向南方。
老夫把宛城送给了你,就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逐豺狼而天下破晓,安生灵以四海升平,此为老夫生平之志……
第一百六十章 稳定与返回
“杀!杀!杀!”连吼三声后,人数几乎翻了一倍的南阳王国军结束了这一期的短训,各回各家忙生活。
人数翻倍了,开支几乎没增加,或者说以前本来就没多少开支。
他们自己种地养活自己,还要贡献一部分粮帛给王府。
武器是永饶冶提供的,其实很简陋,铠甲不存在的,有少许皮甲就不错了,大部分人无甲。
弓也很少,寥寥三百余张,其中甚至还有部分是由猎弓冲抵的。会射箭的人少,从头培养花费大,只能以后再说了。
王府唯一的开支,就是集训期间的饭食供给了。
就募兵而言,常年在营。不训练时一天两顿,训练或出征时一天三顿。这些农民平时在家务农,自然不用供应饭食,但集结起来训练了,一天三顿干饭还是免不了的。
这会练了一个月,五千人耗去一万五千斛粮食,这个开支真的不大,完全可以接受。
最关键的是,练好了可以守御国境,弹压流民,这是最重要的。
大军解散之后,留下来的只有千人。
他们属于轮番上直,还得继续值守一个月,直到四月底换人为止。
大军环立之下,邵勋正在教训几个坞堡主。
“不过是些许草料,就争得不可开交,还闹出了人命,成何体统?”邵勋拿着马鞭,看着两个互相瞪视对方的中年汉子,说道。
“回禀明公,此乃我从关西带来的牧草种子,撒于荒地之上,历时两年,今岁长得颇为茁壮,便遣人放牧,谁成想此人直接杀人,抢夺牛羊。”
“一派胡言。你的人躲在树上,先射死我一人。”
“你抢东西还有道理?”
“那是我家的地,只不过撂荒罢了。”
……
邵勋有些后悔,不该心血来潮管这档子破事的,不是管不了,而是影响心情。
他招来了蔡承,吩咐道:“将二人领至国丞处,划分清楚各自堡界。”
说完,又看向二人,道:“擅自动手,杀伤人命,一人罚五十户人丁,可服?”
二人面现难色,但很快反应了过来,齐声道:“服了。”
“三日之内,点齐人丁,送来此地。”邵勋摆了摆手,回了王府之内。
亲兵们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杨勤带了二百骑前往淯阳,接乐氏回家。她来到涅阳之后,大军就会启程,返回许昌——事实上,义从军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往枋头了。
邵勋在案几上铺开地图,默默看着。
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女儿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见被发现了,惊愕地无以复加,仿佛奇怪自己这么轻的动作怎么还是暴露了。
邵勋手一伸,将女儿抱入怀中,继续看着地图。
“阿爷,你要走了吗?”
“嗯。”
“去哪里?”
“嗯。”
“什么时候回来?”
“嗯。”
“嘶——”胡子传来剧痛,邵勋无奈地低下头,亲了女儿一口,说道:“阿爷要去打一个叫大胡的人。”
“是长得很大的胡人吗?”
“也算是吧,听闻他身材魁梧,应该挺高大的。”
“比刘熊还大吗?”
“刘熊?”
“就是那个马夫啊。”
“哦,刘灵啊。那不至于,金刚奴这厮天赋异禀,谁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壮。”
女儿在他怀里扭了扭,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邵勋的目光在枋头和黄池之间来回逡巡,默默计算距离。
要聚集多少船只?
船只在哪碇泊过夜?
怎么防止过夜时被人偷袭?
会不会有水浅无法行船之处?
今年降雨量如何?几月份水位最高?几月份水位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