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177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7 字数:3389
“美人来得正好。”邵勋笑道。
刘野那放下茶点,捂嘴笑了笑。
这笑容让邵贼有点绷不住,只能干笑两声,道:“前几日麻秋冲散了一支登岸的吴兵,立有功勋。朕欲授襄阳田土酬功,你觉得如何。”
“可是要将家人都搬取过来?”刘野那问道。
“正是。”邵勋说道:“上党太平多年,户口渐丰,而田土不多,何必都局促一地呢?”
刘野那不是什么傻白甜,闻言立刻问道:“麻秋愿意?”
这个“愿意”二字含义太丰富了。
首先是水土能不能适应,愿不愿意搬到一个与以前生活环境迥异的地方?
襄阳你说它是南方,没错,水网密布、森林众多,和南方环境有点像。
但要说北方,似乎也能沾点边,因为离南阳太近了,同时环境也不是纯正的南方味,有点南北过渡地带,两边都靠一点的意思。
羯人在上党生活很久了,早的曹魏年间就来,已近百年,晚的晋时过来,也几十年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上党的环境,有人迁居到临近的河北、司州郡县也能适应,但襄阳呢?可不一定。
另外,刘野那的深层意思是麻秋本身是上党羯人的一个部大,有自己的部落,只不过依附于刘氏罢了。
如果是麻秋主动提出的,那么他就是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如果是被迫,好像更危险……
邵勋恍若未闻,只道:“朕会仔细挑选,尽量在襄阳、中庐、山都三县。”
刘野那坐了下来,道:“陛下你若强要这么做,最好不要太明显。可以置龙骧府名义,拣选有功将士安置。如此,兵士们得了大利,或愿意离开上党,毕竟在那边日子是真不好过。另外,面上也好看,没特意针对谁。”
邵勋听完,放下了心。
他这也是在测试刘野那,看看她是站在男人、孩子这一边,还是站在兄长那一边。
刘野那微微有些惆怅,但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他身边,这让邵勋比较满意。
到了今天,容易做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后面都是比较难的,不可能完全一团和气。
“不过——”刘野那又看向邵勋,道:“战事如此顺利,陛下——”
“郎君。”邵勋说道。
“郎君你有些自满了。”刘野那起身,眼波流转,道:“先击败陶侃再说。”
“美人你就坐那边说话。”邵勋说道。
刘野那轻笑一声,坐到邵勋腿上,硕大、绵软又坚实的大臀轻轻摩擦着,道:“麻秋是小事,他可能会见利忘义,但会让妾的兄长不悦,还是缓一缓,今只发赏赐,不涉余事。”
说完这句话,刘野那笑得更厉害了。
邵勋亦笑,生理反应,如之奈何。
早晚要死在这女人的肚皮上!
不过,刘野那提及的刘闰中不高兴也是事实。
当然,邵勋可以不在乎,只不过因为他的一贯行事风格让人觉得他会在乎。
事实上这要看人的。
就像北方度田,很多人觉得他必须要利益交换,且言之凿凿士族去了南方损失巨大,不满了如何如何。
以前或许是这样,但到如今这个地步,可不一定了。只不过邵勋不想做得太难看,尽量给好处罢了。
真少给一些好处,又能如何?
邵某人固然很难受,因为士族对他不满了,但在如今的形势下,士族真敢拉起部队造反吗?
双方都有所顾忌,而且士族被分化得厉害,最终多半不了了之,强吞下苦果。
北地太平这么多年,很多人似乎都忘了,这是个开国天子、马上皇帝,早年手段狠辣无比,做出的事情也往往让人胆寒。
你想你的人头被他拿在手里把玩吗?
你想被他亲手拔下舌头吗?
你想你的妻女被他弄大肚子吗?
承平天子,连改革都费劲无比,必须各种利益交换,但对开国天子来说,利益交换是可选项,不是必需项。
邵贼是体面人,平日里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但他有时候也会不体面。
“便依你所言。”邵勋说道:“暂先发赏,鼓舞一下士气。大侄这场仗,倒有一半是我在替他打。王雀儿、侯飞虎、金正等人可没这些好处。”
老叔不插手战事,但拉拢豪族、封官许愿、鼓舞士气的幕后工作做了不少。侄子这场仗,竟然只用考虑军事问题,也太轻松了一点。
“巨鹿郡王是宗室。”刘野那说道:“这个世道,若大将皆外人,无一宗室,恐不美也。”
说完,又看向邵勋,道:“陛下,而今宗室人丁还有些单薄……”
邵勋有些头皮发麻。
想当年,刚抢到刘野那时,气喘如牛,恨不得把子孙袋都塞进去,达到了心理、生理上的双重极乐。
每一次看到石勒老婆肚子大起来,都很有成就感,仿佛赢两次一样。
现在他对刘野那有些感情了,这女人也向着他,很难再如当初刚抢回家时那般性致勃发。
他就像狗熊掰玉米一样,注定要掰一个,扔一个。
“朕要见一见新城郡官佐,明日再说。”邵勋咳嗽了下,道。
新城郡上下刚刚投降,上庸也快了。
襄阳一丢,这两地没有独自维持的能力,要不投降成国,要么投降梁国,没有第三条路。
抚慰新城官员是必需的,抚慰女人不是必需的。
第一百一十章 习家池
羊冏之抵达襄阳时,已经是几天后了。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着,刚抵达那一天,就遇到樊城守军出击。
此城北面是湖,东面是滩涂,南面是河,双方只在城西交战。
这一次规模还是相当不小的。
黄头军与贼人阵列而战,动摇了毛宝部步兵的阵脚,令其阵型松散,上党骑兵一冲而入,取得了歼敌千余的战果。
羊冏之从头看到尾。虽说守城最忌死守,一定要时不时出城攻杀一番,让敌人胆寒,无法全力攻城,但吴人搞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失策。
尤其是那些断发文身的蛮兵,空有一腔血勇之气。
确实够野蛮、够愚昧、也够不怕死,但最先露出破绽的就是他们,被上党骑兵抓到了漏洞,一冲而入。
这个时候,羊冏之也算明白了。
晋国最能打的荆州兵也就是黄头军的水准,算是合格能战的步兵,但还不够强,还需要继续砥砺,同时严重缺乏骑兵辅助,作战时很吃亏。
他现在明白为何陶侃不敢决战了。
如果面对的是石勒、刘聪那样以骑蹙步的兵,其实倒好打了,但面对大梁这种以精锐步军为主,骑兵为辅的部队,他是真打不过。
过浮桥之时,羊冏之看到了大队正在南下的步骑。
稍一打听,才知道邵慎抽调一批部队前往江陵,看样子是要主攻那一片了。
至于襄阳,大概还是以围困、监视为主。
这不,围城大军已经开始挖掘壕沟、修筑土墙了。
这些东西建起来,可以减少围城大军的人数,这从侧面证明了邵慎已经开始调整作战部署。
马车一辆辆驶过浮桥,就在襄阳守军眼皮子底下。
当羊冏之跟随最后一辆车抵达沔水南岸时,正好看到巡视至此的邵慎。
“太尉。”
“巨鹿郡王。”
二人相互见礼完毕。
羊冏之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军统帅。
整体比以前憔悴了不少,原本齐整的胡须也很久没打理了,看起来有些凌乱。
跟在他身后的幕僚、宾客、亲兵们也差不多。这场大战考验的不仅仅是敌方,大梁王师上下也备受煎熬。
“陛下遣太尉来劳军?”邵慎扫了一眼马车上的绢帛甚至是酒肉,问道。
“正是。”说完,他扯着邵慎,离开众人几步,低声道:“陛下有言,损伤较大的部落可以撤下来了,战死者发放抚恤,存活者给予赏赐。”
“陛下倒是心善。”邵慎点了点头,道:“河陇来的部落损失较大,我看不如驱使他们继续攻岘山、樊城,弄死拉倒。这帮人就算放回去,也会怀恨在心,不如全部料理了。”
羊冏之就静静看着邵慎。
邵慎无奈,道:“就按陛下之意来办吧。”
羊冏之这才微微颔首,又问道:“晋军水师还在?”
“撤回去了。”邵慎说道:“前后沉了四艘舰、千余人,余众向南撤退,不知回哪去了。”
“定是回杨口了。”羊冏之说道:“可有贼人进入襄阳。”
“贼人派了两艘吃水浅的轻舟,趁夜突入襄阳。也就数十人而已,无大碍。”邵慎说道。
“方才路上看到樊城贼军出战……”羊冏之又道。
“想必太尉也知道了,贼军大败,损兵千人。”邵慎说道:“岘山上面贼军应不足千五之数,我已经遣人劝降了。这本就是一支孤军,再耗下去也没甚意思,或有劝降可能。”
羊冏之听了心下安慰。
局势还是很不错的。岘山一降,就剩樊城和襄阳了。
“江陵那边可有消息?”羊冏之又问道。
邵慎沉吟片刻,道:“贼已有备,未能轻取。前锋在漳水河湾被埋伏了一下,损兵数百。还得大军压境,遮护好后路才是。乡间土豪不识天威,屠灭便是。”
羊冏之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