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是雪域暴君 第20节
作者:若然晴空      更新:2025-09-10 12:13      字数:6464
  林一听得懂,她同意这个法子,借名一用而已,所有的兵法都是为了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战果。
  分粮的事虽然忙,但林一晚上还是出去转了一趟,回来开了个大会,有了上次叶撒千骑进言的事,让林一找到了一些希望。她很想挖掘下属的潜力,这次连带百骑长也一同开会,地点就在辽隧县治所里。
  辽隧县治所是非常好的宅子,青砖瓦屋,夜雨不漏,前堂审案,中庭花园,后院为县令居所。宅后有官舍若干,置县丞县尉主簿及其家眷,县令居所一般也被归纳为官舍,只不过要宽敞得多了。
  林一用两张大桌拼成个会议桌形式,这是百鸟帝国远古时期打仗时开会的标配,往往中间铺一大张地图或者直接建沙盘。但她没有这个手艺,只能铺一张简易线条图算个气氛组。
  “分粮的事七七八八了,接下来辽隧县这边我们是很安全的,留下两千骑兵足够守住。下一步骗城,我准备骗取安市城,这地方不好打,能骗进去最省力。现在安市城中有三家大族,守将牛骨鲁为人贪财重利,但比速灭儿精一些,我们骗城的方式不能太粗糙,不然瞒不过。”
  叶撒发言仍旧积极,“可敦,我们不如化整为零装作魏人进城,分几天潜入进去……”
  王澈揉了揉太阳穴,“百姓入城,要上报所属村落以及里正姓名,外县之人进城需要携带路引,而且一座城不会短期内让八千人进入。”
  这话是标准的雪域语,林一听得直点头,但不贬低叶撒,而是承认道:“我们对魏城不熟,潜入是很难的,所以我还是倾向于像这次一样,只要不被拆穿就可以一直用,好办法不怕老。”
  她忽然又看向扎哈额真。
  三日后正午时分,安市城大路之上,六千雪域骑兵以匀速行军,为首的仍然是扎哈额真,他冷厉面庞上被人为画出一些褶皱,远远看着像老了十岁。他压低声音对坐在马前的林一道:“牛骨鲁曾是小部落族长,和拔都非常相熟,恐怕骗不过……”
  林一很自信,拍了拍马脖子,“没关系,骗不过也没事,难打不代表就要硬冲,一旦对方有守城的架势,我们就先撤,我不打硬仗。”
  老人这才放下心来,信心强烈的将主真的很能感染人。扎哈额真做过多年的叶护,他总是端出冷硬强势的模样给别人信心,实际上他的内心总是很煎熬疲惫,这些天跟随在林一身边,他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临到安市城下,出现了连林一都没想到的一幕,城池周遭行人来往,城门未关!要知道安市城是一座居高临下的山城,仅一面向平原,是个半天然的军事堡垒。
  一座城池的建立必然有其原因,要么在商业要么在交通,要么就是所谓“兵家必争”,是指必须要经过某个位置才能抵达一个或者两三个军事目标的情况下,那么在这个地方建城就是必要的,开战时不打下这座城就无法推进战线,谓之必争之地。
  这样大的一个军事目标,在六千兵马临到城下都没反应过来,城门处于大开的状态!
  林一果断不装了,把扎哈额真推到替马上,高声喝道:“全速冲进城,抢占城门楼!叶撒别愣着,就你走得慢,你大爷的冲进去啊!”
  她一串话还没落下,一人一骑就当先冲入城门中,两侧有守军连城垛都没来得及下,就被前头冲进来的千余骑兵把住了城门,随后大军涌入。路有行人都惊呆了,不明白怎么雪域人打起了雪域人,有反应快的马上避到了城墙根。
  叶撒带领的千骑确实冲得比较慢,因为他压根没反应过来先前说好的骗城,怎么临到城下变成了强攻,其他人就没多想,看到林一冲了完全本能就追随上去,直到入了城*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魏朝在安市城的守军数目高达三千兵马,仅次于襄平城的战略地位,克烈部在安市城的损失也是仅次于襄平。以那时候的惨烈情况,拔都可汗战后下令劫掠七日不禁,只差屠城,这也导致如今安市城也一直没缓上气。驻守在此地的克烈骑兵人数过千,辅兵一千五百人,总计两千五百人,又占守城之利,按照林一原先的预计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
  但大军一入城,魏朝辅兵就不抵抗,林一骑在马上都懵了,但第一时间指着城西道:“快,叶撒带五百人看住这些守军,我们先去驻马场控制住大门!”
  骑兵骑兵,人骑在马上才有骑兵的战力,在城中的克烈人却长期人马分离,这也是打下辽隧后才发现的。
  城西驻马场,守卫马场的守军仍然是魏朝辅兵,林一想破头壳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抢了马赶走克烈人,就这么安之若素的吗?
  答案是就这么安之若素!
  打红眼的魏朝守军要么死了要么退守平郭,他们是后来征的辅兵,要说克烈人欺压魏人是有惨,可世族在的时候也这样啊!克烈人还没世族会玩,他们顶多是看到女人眼红,脑子里就生娃那点事。
  世族可看不上穷家长成的少年少女,最喜欢就是把五六岁大的孩子买回去精心调养,这里头能有几个长成的就不错了。再比如世族要奇观,整村小心翼翼为他们养着一两样奇珍山株,到了移栽的时候,出那么一点事,那就完蛋啦!没几条人命是打不住的。再再再比如还有些恶心的呢,有老爷喜洁,如厕后用细绢帛擦屁股都嫌粗糙,他要专养一个美貌少女来舔干净!
  相比之下,克烈人也就是关不住的种猪罢了。
  大军进城时,这些种猪有的白日睡在窑子里,有的在给丈人家里拉磨——待的时日太长,也有些正经的克烈人是找当地姑娘成婚过日子的,还有的在酒楼客店里等上菜,取决于今天的心情结不结账。
  林一先控制了马场,然后分兵率领四千人打开了安市县治所的大门,守将牛骨鲁正在设宴邀请城中三家世族。林一长驱直入,马蹄如鼓点踹开挡路的屏风,秃发百骑第二个冲进来,随后大军如潮水将整个宴席会场团团包围。
  牛骨鲁身上有刀,被秃发兀耶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刀柄,林一勒住缰绳,嘎嘎大笑起来。
  说真的,她一直觉得打仗是聪明人之间的博弈,完全没想过可以靠对手送。青天白日六千兵马到城下,城门未关也就算了,算他平时日子过得安逸,可她大军入城第一时间去控制马场,回来才打进治所,你特么的还没收到消息,搁这请人吃席呢?
  林一实在憋不住,诚恳询问牛骨鲁:“恁是怎么当上一城守将的?”
  牛骨鲁脸色铁青,没有吭声。
  林一看了一眼宴席上,摆了摆手,“克烈人都抓走,剩下这些先不管,秃发,留下你的人看守着,不允许他们离开。”
  “对了,桌上吃的喝的别浪费了,想吃的就吃点。”林一又说,她自己跳下了马,走到牛骨鲁的桌前,从汤里伸手捞起一只肥厚的炖甲鱼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秃发兀耶笑了一声领命,他下辖的百骑队立刻从马上拿下早就备下的绳索,这玩意儿原本是在辽隧县备好的,是用来结绳梯的,他们都做好攻城准备了,结果没用上,现在用来捆人了。
  牛骨鲁被反手捆扎好,秃发兀耶才收起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也学林一的样子抓起一只蒸乳鸽撕扯起来。席上的菜肴虽多,大家却都不够分的,前头的人还能抓上几把菜吃,后头干脆挤不进来。
  林一又翻脸骂了,“没看见盘子都空了?吃啥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挤,不过嘛!连下两城,是不是还没有吃过庆功宴?前面抢到菜的,晚上就省掉一顿啊!”
  她先头的骂只是为了后面的反转,许多人本来怕得不敢挤了,听到后面顿时哄笑起来,心情为之一松。
  将安市县治所清理出来确实已经到傍晚了,加上还要抓齐散布城中的千余种猪也费了些事。
  等料理停当,治所里或坐或站,或乱摸摆件,或骑着凳子玩跷跷板,总之挤了一屋子的千骑百骑中下军官。这些雪域人比土匪进城都没见识,叶撒正拿了笔筒当茶杯,在泡茶喝。屋里都不用点炭盆,全是人身上的热乎气。
  林一不嫌弃这些气味,她叫来王澈,指挥他去弄今晚的庆功宴。王澈露出个死人脸给她看,想了想说道:“安市城中的几家大族可以把事情办得很漂亮,而且安市不同辽隧,是大城,想要掌控也离不开世族的辅助。我们先吃他们几顿,再让他们干完活,然后宰掉,物尽其用。”
  林一脸色严肃地看着王澈。
  王澈不死不活地向后仰靠轮椅上,一副你让我办事不如让我去死的坚贞不屈模样。
  林一压低声音说:“我的意思是说,下次这样无耻的话,你悄悄知会我就行了,不要当着人说出来,会有损我的形象。”
  她这样正直威严的大鸟,怎么能明着无耻呢?
  第37章
  所谓世族,最低都有一个起自春秋的厉害祖宗,上等的世家甚至可以追溯到商周乃至炎黄时期,当然保不保真没法说。
  等饭时间,王澈索性给这帮雪域蛮夷开了个小课,当然,现在是比较混用了,最早从礼制上来说,中原为王,东曰夷,南曰蛮,西为戎,北为狄。魏朝鼎盛时期统一了东南边的蛮夷,于是西到北边的大片雪域,现在也逐渐从戎狄变为了蛮夷,总之就是蔑称。
  “人皆起自蒙昧,有巢构木,伐树为屋,袭叶为裳,燧人举火,人与禽兽分。历洪水,女娲治之,渐生群落,为母系,子知其母不知父。”
  “其后不知多少年岁,人道大昌,集猎不能养,是故神农尝百草,始有田耕,渐为父系。天下共尊神农部,号为炎帝。”
  “后火德渐衰,历经世系,人心不古,于是诸侯互攻,暴虐百姓,而炎帝部弗能征。有轩辕出,干戈止武,涤荡中原,为黄帝。自炎黄始有天下共主,各族部落尊其一王。而后商朝定尊,武王伐纣,周天子分封各部。诸侯群雄并起化春秋,历一千八百年,始有魏国,世族便是昔日的诸侯直系。”
  “虽魏设立郡县,但世族历代扎根封地,繁衍生息,长期以宗族辖制地方,同姓自发拥护,皇权无法深入乡野。”
  王澈首先起了个开篇,看着一屋子的雪域人,转了个话头,“按照我祖上的家史所言,昔者黄帝扫荡四方,其子蚩尤凶顽,子弄父兵,率众叛上作乱。故黄帝涉江,怒斩蚩尤之首,逐其子孙族人亲兵等至北荒,也就是雪域诸部的起源。你们也许还是蚩尤的直系,也是黄帝之苗裔。”
  他前面一大通话听得懂的人不多,叶撒算一个,年轻人低头看了看黑黑的自己,又看了看光彩照人的王澈,露出一个狐疑的神情。
  王澈深吸一口气,“数千年变更,人和人之间有些差异是正常的,总之,魏人和雪域人是同一起源没错,而世族的血统是代代相传的,王侯将相不出庶人之门,哪怕只是小小的里正亭长之流,也至少是个寒门支脉,要有一个世族的姓氏!”
  他说着说着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你们看魏人好像都有姓,但真正的平民的姓,其实是贵人封地的名字,皇权之下是世族,是族!每个城池,每个郡县,上至主家下到最微末的分支族脉,都是世族的脉络,这叫郡望,一郡之望族,但辽东不一样。”
  “辽东这块地本身就是世族分支迁移之地,没有郡望,一个城盘踞七八家世族还能叫郡望吗?加上克烈人一通乱打之后,跑掉的人太多了,所以这块地,我们可以直接管辖!没有世族上下其手,设立官府直接管辖到每个村落乡间!”
  林一压根没法理解王澈的激动,她是听得懂王澈的话,可管就管呗,有啥好上头的呢?叶撒还把泡了茶水的笔筒递到王澈嘴边了,“王先生,恁渴不渴?嘴皮子都说干巴了。”
  王澈今天领会到了一个成语,叫对牛弹琴。
  入夜,林一清理出了驻兵的校场,露天设下大宴,连战马都有加餐,每马分到一大捧黑豆,这是城中世族白家和林家贡献,另外一家姓风,直接包办了整场庆功宴,非常之积极。
  这是大宴,没那么多桌子好摆,于是人人席地而坐,桌上的餐盘吃空立马再上,其实是贵人家有喜事摆流水席的方案。林一本来以为这么多人吃,菜肴应该会粗糙些,没想到的是一盘盘菜肴端上来都是精致漂亮,还有花刀雕刻的山水摆件,秃发提起一座玉山雕啃了一口,冬瓜味。
  席间被吃得最多的是鸡,雪域人不养鸡,倒不是雪域那环境养不活,而是鸡得吃粮,不舍得喂。叶撒千骑平时看起来也是个很矜持的小伙,坐着硬生生啃干净两只鸡,一只蒸鸡一只烤鸡,吃得满嘴流油。
  林一不吃鸡,她连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虽然知道这里的鸡鸭只是一些低智慧生灵,可那个形状是真的吓鸟啊!你他娘的什么档次,跟我用一个形状的脑袋?
  不过闻起来好像……林一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住脑!你已经忘记可怜的林二在天之灵了吗?
  对于林一时不时的发癫,周围人挺习惯的,连刚参与进来没几天的扎哈额真都自顾自吃席,却有一个微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你怎么打自己呀?”
  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站在那儿,两颊微红,眼神天真。
  林一鸟头一歪,和王澈错开一个眼神,笑眯眯地看向那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郎。淡青绣文竹的绸缎深衣,束同色同纹发带为双髻,面白如玉,笑容浅羞,虽然没有王澈那样的明朗姿色,却另有一种桃花春水般的灵气。
  简而言之,很有神韵的小美人。
  林一心里吹了个鸟哨,和颜悦色地招了招手,“你是来上菜的?”
  少年郎手里端着盘小兔子形状的雪白糕点,可他的模样并不像侍从之流,他走到林一身边,很偏心地把糕点放在林一手边,才有些大胆地说道:“是,我想来看看公主的模样,听哥哥说,公主白日策马破城,英姿飒爽……”
  傍晚的时候林一把世族的人放回去准备庆功宴,想来这男孩子的哥哥也在其中。林一被夸得美滋滋,抓起糕点咬掉兔子头,发现里面填了红豆的馅,白面皮红豆馅,很甜蜜的滋味。她问少年道:“你叫什么,哪家的孩子?”
  少年脸颊微红,“我叫风阳,是风家嫡支二房幼子,应该比公主大一两岁……”
  他这说的是其实萧玲珑的年纪,但林一想了想,感觉不好算,算身体的话,她出生就毕业,出生就十八,那算阅历?她活的这十岁都是实打实的刀口舔血,算心理年纪?那她就跟苏赫阿那差不多,或者比自家老尤物还沧桑些啦!
  林一又问了几句,然后摆摆手没再往下问,风阳似乎有些不大甘心,还想说什么,又停住,很有礼节地折身,然后告辞。
  “最下乘的美人计。”等他走远,王澈嘲笑地说,“小世族的老一套了,今晚皮子都紧些,对可敦还只是一点试探,对恁们可能就更直白咧……啧!”
  后半句话是对周围的千骑百骑们说的,众人纷纷抬头,流露出对美人计的感兴趣眼神。
  王澈哽住。
  总觉得美人计对这些人应该管不了什么用。
  第二天一早,林一就派上活计了,除王澈坚决不肯做事之外,能扒拉到的人都扒拉出去派粮,安市城收粮税的进度可比辽隧县快得多,秋收过去没多久,粮仓已经封库完成。另两家还叽叽歪歪,风家是直接从贵女到识字的侍女侍从都派了出来帮林一做事,当然,风家子更是全部出动。
  风家未来族长,现宗子风行,性格温润,克己复礼。明明已婚数年,但据说因为妻子有个无法在一起的心上人,他尊重妻子心意,所以一直不曾行房。
  长房嫡次子风炎,喜好兵事,少年混过军伍。据说自从昨日见到林一骑在马上的英姿,回去就魂牵梦萦。
  长房庶出幼子风皙,看人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大冬天的嫌屋里热,偶尔拉起衣角擦汗,露出和小可怜外表丝毫不相干的漂亮腹肌。
  还有昨日的小美人风阳,为了公主姐姐,干起活来可卖力了呢!
  总之事情是在办着,速度也并不慢,但就是不同于之前在辽隧县辛辛苦苦做事的风气,而是有一种百花齐放的欣欣向荣之感。
  王澈对此评价:屋里骚得没处下脚。
  林一狐疑地闻了闻,没闻到骚气,只觉得好香啊,屋里全是各色美人身上不同的香气:风行的香是淡淡的沉水香,风炎身上是简单的皂角气味,风皙这个小心机鬼熏染了一种独特的草木清香,风阳总是带着些糕点甜香。
  这些气味全掺在一起都不难闻,哪里骚了?大鸟自有定夺!
  如此忙活五日整,安市城的粮仓基本上空置下来,王澈催促该杀人了,不然前脚走,后脚世族再收粮怎么办?林一磨磨蹭蹭杀掉了白家和林家的主支,其余模仿了魏朝的流放,撵出了安市城,但对风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王澈气得翻白眼,揪着林一的衣领子问她,“只是一座边城,一支小族,设了最下乘的美人计罢了,你都舍不得杀,我还与你谈何大事?”
  林一眼神游移不定,狡辩说:“只是一座边城,一支小族,可杀不可杀,人家还干了那么多活呢。”
  王澈呵呵冷笑。
  林一忽然想起什么,非常警觉:“这还是最下乘的美人计吗?那以后打下更大的城,遇到更大的世族,会有些什么可怕的手段……我都不敢想!”
  她说着就咽了一下口水。
  第38章
  风家并不是世居安市城,而是十多年前举族搬迁而来,属一品上上之大世族风家的小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