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是雪域暴君 第71节
作者:若然晴空      更新:2025-09-10 12:13      字数:7304
  “话说那天叶尼塞河……”
  “我们来到野人部落时,他们很热情,一见面就大声地喊苏卡不列,这据说是阿塞部落欢迎远客的词汇,那天我听了很多次苏卡不列。”
  “野人都是很热情的,但是他们通常不会做正常的表情,都是瘫着一张脸的……”
  ……
  因为气氛逐渐热闹起来了,所以高家主又压低声音对表哥说话了,“你看,这个韩将军很明显就不是入幕之宾,他受到了严重的排挤,打仗那么厉害,却被安排去打野人……”
  林一眼睛都瞪圆了,不是兄弟,是我让他去打野人的吗?
  而在林一身边的苏赫阿那显得更加局促了,他其实不是一个容易怯场的大汗,但是……他知道苏卡不列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就是白野人生的混血雪域人,听着韩小六说话,又没办法指正他,弄得苏赫大汗如坐针毡。
  高家主又准备开口了,林一再也演不下去,先嘎一声静场,指了指高家主,皮笑肉不笑地说:“来来来,别管还剩下几个,我们让东道主说会儿话,底下那么多人,就高家主说得最欢,嘎嘎,请到中间讲。”
  封家主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按住表弟,高家主起初也愣神,但这是你要我讲的啊!
  他起身离席,大步走到席间空地上,先行了一个世家礼节,然后昂着头说:“鄙人高若,勃海高氏家主,勃海郡前任郡守,如今既入林君帐下,也有一问,不知主君之志若何?”
  他等着林一说些什么志在江山社稷之类的话,然后他就可以直言相谏。
  但是林一被他弄得愣了一下,她不懂这里面还有个前摇的,以为高家主在底下说得那么欢,上了台要么不敢再说,要么就直接会讲,然后她就可以当着满座文武的面澄清澄清,主要是澄清她没有搞王澈,王澈那么虚是他自己天生的,她也没有弄苏家六个美少年,更别提什么父子兄弟……然后高若问她的、志向?
  谁都能看得出来林一脸上的茫然,她原本微微俯身要看戏的姿态都收敛了回去,两只手搭在桌案上,像个被先生提问的小学生,犹犹豫豫地道:“那,我慢慢讲了啊,因为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可能有点散乱。”
  林一是很会演讲的,这一点在座的诸位没几个人不清楚,就连高若也听过两回,但他不屑一顾,对平民贱庶说的话都是尽量通俗过的,对世族来说没那么多效果。
  但是林一没有演讲,她挠了挠头顶,一边想一边说道:“我最开始跟着公主的送嫁队伍来到雪域,那里日子很悠闲的,苏赫阿那把苏赫部落治理得特别好,一个夏秋的时间,我在那边过得很快乐,想吃羊吃羊,想吃牛吃牛,看青年男女玩闹,然后去帐子里睡觉……”
  苏赫阿那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
  林一又道:“然后冬天的时候,我去打辽东,王澈也去了,那边地里长得出来粮食,但是种地的人自己会饿死,我第一次听说了粮税这个东西,世族拿三成,朝廷拿三成,叫做三三税,克烈人杀了很多世族之后,他们也没有多拿,按照这么多年的规矩,也拿六成走,我就很不理解,为什么种地的人要在丰收的年景里饿死,人吃饱穿暖应该是最基础的东西。”
  “所以我在辽东那边发现一件事,我打下一块地方,这块地方就可以听我的,而我想要这块地方的人吃饱穿暖,我不是在攻城掠地,我不是在开疆拓土*,就是在救人而已。”
  “所以说,我的志向就是,有生之年,能打多少土地就打多少土地,能治理多少土地就治理多少土地,如果人家本来就过得挺好的,那就没有必要,就像我准备和江骋为敌,不准备去打陆行一样。”
  高若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反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躺在高氏老宅他的卧房里了,然后就是一夜烙饼似的辗转反侧。
  我当时,应该怎么怎么回她的话来着?
  第144章
  次日林一又忙了一天,把属下们天南地北地送走,雍西目前还离不开姜命,就像辽东离不开……算了,辽东好像谁都离得开。
  自从辽西到右北平的线路被打通之后,辽东的驻军就可以撤了,驻军这东西如果不是用来压老百姓的,纯粹只考虑布防,那很有余裕的!林一把兵力主要调在右北平和范阳一带,另外辽西布防也非常重,最后在范阳和勃海之间,挑选了勃海作为日后的大本营和都城所在。
  范阳的位置其实很好,但是对青徐那边就少了震慑,而勃海处于平原地带,易攻难守,不过林一不会远离勃海太久,最重要的是,勃海本地世族风气好,打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经历太血腥的战事,这对统治是有利的。
  勃海是魏朝昔年的上郡,下辖二十六县城,郡治在浮阳。浮阳的名字很好听,取自当地水文地理之意,浮是指浮阳附近水网密布,阳光映照水面带动的波光,而阳就简单一些了,如洛阳之类的城名,取自古人“山南水北为阳”的观念。
  总之勃海是个好地方,地处黄河下游,漳水环绕之地,郡望高封二氏也是很典型的以农为本的世族,两家族田加起来占全郡十分之三,除了本家的族人在种之外,佃户也大多是本地人。不要小看这一点,这里头门道可大了,因为大多数世族的田地,佃户干不了几年,要么逃荒要么老老实实……然后饿死了。佃户是本地人,那说明不是一年一换或者几年一换一批佃户,至少说明勃海郡的世族是给佃户吃饱的。
  这在很多北地世族看来都不可思议,因为江东那边能做到一家几代佃户,过冬饿不死,那是人家地里长油河里飘鱼,荒年不受灾,饿不死人的,勃海属河北啊,咋跟人家江东也能比上了?
  高若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心气还是不太顺,他一手托着个丝绸袋子,另一只手时不时掏几个东西出来吃,要靠近一些才会发现他托着的是个枣子袋,里面装满了金丝小枣。就是这年头大世族也不会怎么斯文讲究,高若一边吃枣一边扔枣,他吃枣就吃个两边肉,会有不懂事的小娃娃凑过来,在他走过的路面上捡枣剩儿。
  枣在勃海很常见,但是高若吃的是糖腌过的金丝小枣,比蜜饯淡一些,还保留了枣子的口感,不过滋味非常好,高若也不在意小孩捡他吃剩的,吃了半袋就走到目的地了,是浮阳郡城位置居中的郡守府。
  昨天之后,苏赫阿那就在郡守府里住下了,他会在这里担任一郡之镇守,因为身份的缘故,如果林一不在,其他郡的公务只要来得及,也可以由他来代管。只是雪域人和魏人的观念不同,苏赫阿那昨日特意请高若这个前郡守来他身边任职,提点一二。
  到了郡守府前,高若又愤愤不平起来了,他父亲就是勃海郡守,封家爷爷是前前任郡守,他自小在郡守府里长大,父亲过世后他就接管了勃海郡,如今这座熟悉的府邸不再是他的第二个家了,他还得每天过来点卯上班!
  忽然觉得这座郡守府都有些面目可憎了。
  过了一道门就到了郡守府的厅堂,毕竟这是有公堂性质的府邸,而不是世家私宅,苏赫阿那昨日饮了些酒,但是起得仍旧很早,他的下首早早就坐了那位和他面貌相近的二王子。
  高若很勉强地进了门,准备行个参拜大礼,苏赫阿那连忙抬抬手,苏赫忽律上去就把高若架住了,脸也很臭,一开口就是齐鲁方言:“干啥,俺爹没叫跪。”
  高若猛一下子愣住了。
  不过苏赫阿那开口,是很正常的洛下音,微微笑着说道:“高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下吧,昨日已经见过,今日不必再拜,正事要紧。”
  苏赫忽律把高若按在了他原先坐的次席上,自己坐到旁边去,不多时封家主封时也到了,苏赫忽律又臭着一张脸让了位置,接下来再有一些世族官员进门,苏赫忽律就不让了。
  他要在勃海待几个月,而苏赫铎要回雪域,因为部落里得留个说话管用的人,这不是说明苏赫铎说话管用,他管用的就是个身份而已。实际上苏赫阿那临前仿造呼兰部落的族老制,给叶利诃和格桑,扎哈额真,还有部落里一些有见识的老人都布置了监察任务,遇到大事还是要凑在一起商议的。
  换了新地方,苏赫忽律就决定给自己立点人设了,比如来自雪域的冷面无私的二王子,谁来找他说话都不好使,他以后要在勃海这边做官的话,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有利于他……嗯,不被骚扰。
  二王子已经吃够了美貌的苦!
  不过人家魏朝世族其实都还挺追捧美人的,没有雪域那么直白,而且像王澈那种大美人,他其实是非常吃美貌红利的,就像到现在高若还觉得王澈很可怜,他也许是林一养在身边的小情儿,看他虚得都走不动路了,必然不是自己主动的,谁家好人拿命来搏宠爱啊?
  等厅堂内坐席渐满,苏赫阿那温和中正的声音便再一次响了起来,很客气尊重地,“久闻中原之富饶,苏赫阿那因缘际会,如今暂管勃海之地,雪域与中原到底有些不同,还要诸位时时指正,现在我从几个方面来问询一二,还望诸位不嫌啰嗦。”
  “其一人口耕地,我有意丈量田亩,清点籍贯,这些人手恐怕还得从世家中选取。按可敦所言,人手需足,所以诸位家中子弟,不限男丁女子,只要身无负累,耐心做事,都可报名为吏员……”
  “其二官员任免,如今勃海郡中原本的官员有的是世族出身,本地籍贯,有的是朝廷任命,外来之客,也有一些不能胜任原职之人,崔先生近来提出可以考试诸位,优者升官,平者连任,庸者下职。当然,第一次考试只是官员内部的,不会那么严苛,只是筛选掉一些实无能之辈,相信诸位不会令我失望。”
  听到这里,高若和封时其实觉得还好,因为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名师所教,四十来岁年纪,已经有二十多年官龄了,在他们看来,人家苏赫大汗说的蛮好的,基本上都没有过多为难。
  但是底下不少小世族都有些慌,尤其是自家子弟在肥缺上的,倒不是说能力不足,而是肥缺啊,一个萝卜一个坑,谁知道这考试是不是明升暗降的借口呢?还有些更亏心的,他们藏了开荒的田地没有上报,还有的藏了佃户人口不叫人知道,这些被清点出来的话,会不会有问题啊?
  苏赫阿那又宽慰众人道:“我等初来乍到,并非魏朝之钦差,除残杀虐民之外,一切过往不究。考试是考试其能力,原则上,不大动官员位置,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崔先生会提前划定考试范围,还请诸位回去好好准备。这期间公务不可怠慢,若有人为一个月后的考试而耽误公务,被查或者举报上来,那就直接罢官,请诸位莫要自误。”
  高若吃着枣,和封时对视一眼,这雪域来的王手腕真不赖啊,不仅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还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哪怕放在一众反王里都算得上极优质的了,但是他在用一副贤内助姿态给女人做事……好吧,没准人家乐在其中呢。
  从郡守府出来,众人才发觉讲了那么多事,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不由得一眼一眼朝着高若瞥,从前啊,不知道是哪位郡守,开个关于春耕的小会,都能从早晨开到夜里,成天瞎忙不知道忙啥来着。
  高若又生气地吐了一口枣渣。
  不少人想到了找崔殊要考试范围划定来着,但是崔殊的临时住处没有人,问就是一早上带着韩将军出门去了,两人骑马走的,走得可快了。
  高若也在人群里,在众人一片抱怨声中挠了挠脑袋,“诸位诸位,那位苏赫汗王不似是耍人玩的,主君帐下又不是一位崔先生,这个崔先生不在,不是还有一个?”
  崔元中午吃完饭,回来就发现自己新家门口被堵了,他脸上还带着些宿醉的红晕,揉了揉头,高声喊道:“是是是,我负责考试这一块儿,不要挤不要挤,每个人领一份考点……”
  是的,昨天席上崔殊找他说过的,崔元心里不大愿意待在勃海,在苏赫阿那手底下做事,但是事情还是得做的,至于崔殊自己去哪儿了?
  崔元很严肃地看向范阳的方向。
  殊堂哥说,他要去做一件关乎崔氏未来命脉,人口繁衍,乃至名留青史的大事。
  去做啥他也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
  彼时韩公初起事,崔公助之,某日望之有感,言称公娶吾妹,亲上加亲何如?韩公欣然赴会,见一女屠猪,力大无穷,不由潸然泪下,曰“何不早相见”,便求娶。
  ——《勾史》
  第145章
  《勾史》乃是后世人研究大凤王朝的重要史料之一,著书者为一勾姓富家员外,勾员外多年科考不成,决心回家吃老本。
  老本很够吃,勾员外八十二岁寿终正寝后,家财分与四儿三女,又过三十年,其幼女去世,家中子女争其遗产,此案因其典型和数额巨大,被浮阳当地列入县志。暂且不说死后事,总之因为放弃科考后日子一下子就闲下来了,还在盛年尾巴的勾员外便捡起多年爱好,编撰野史。
  倒不是说野史都很野啊,主要是史书不被王朝或者后世王朝所承认,那都算稗官野史,私家闲笔尔。但后世人通过将《勾史》和正史对照,以及出土的墓志铭之类确认了这位出生于大凤王朝开国元年的勾员外,他记载的那些东西基本属实,除了一些他自己都说了是推测的东西还未经证实。
  不过对于细节上的一些东西,记载出入略大,因为勾员外听的东西虽然在当时是主流说法,但也是经过润色的。
  比如韩小六跟着崔殊去范阳崔氏做客,崔殊事前可一个字都没说这是相亲宴,他准备把人弄到地方了,再给韩小六架起来,如果他实在不肯,甚至可以弄点手段,这个注定青史留名的佳婿不落在自己家里,会是崔殊死透了钉在棺材里都合不上眼的遗憾事。
  韩小六都跟着崔殊进老宅了,还觉得自己是来做客的呢,这事崔殊和家里通过气,崔家主很热情地招待了这个瘦猴一样的青年人,又问籍贯,家里几口人之类,越问越是满意。他们家是招女婿,孤儿寡母可不是缺陷,问完这些,崔家主给崔殊使了个眼色,便说今日有些头痛,请了大夫看诊,匆匆离去了。
  接下来崔殊就应该旁敲侧击,请出堂妹来和韩小六相见,崔殊捋了捋胡须,正要开口,就见韩小六脸色涨红,压低声音道:“先生,你家里茅厕在哪?这一路我都想停马找个地方窝屎的,可是先生一直说快到了快到了……”
  崔殊轻咳一声,也没有露出嫌弃之色,起身就道:“我带你去。”
  韩小六憋得脸都红了,还客气呢,他很尊重崔殊这个军师的,“不用不用,先生找个小厮带我去就行。”
  崔殊恼羞成怒瞪他一眼,废话,咱们一个点儿吃的饭,然后赶行程,就你要窝屎,我不要拉尿?之前是忙着事情脑子里都没往那处想,现在不是被提醒到了嘛,他也觉得肚子要炸了。
  崔氏老宅特别大,但是茅厕不会修到边角去,这是要方便人来用的东西,不过主家人用的茅厕和下人的旱厕不一样,是砌了瓦间,抹了墙面,又在屋前屋后种了翠竹遮羞的,韩小六进去酣畅淋漓了一番,往里问崔殊,“先生,你还有多久好啊?我先回去厅堂里坐好不?”
  崔殊压抑的低沉的嗓音从茅厕里传出来,“不!你就在附近转转,等我一起回。”
  他有些担心堂妹那边没有他的帮衬,和韩小六之间相处得不好,这种事没有他在场,怎么调整气氛?
  韩小六便应了一声,但是茅厕门口没什么好转的,他在门口的水缸里洗了洗手,看到不远处有小巷弄,还有些人声传来,就去凑热闹。
  等崔殊衣冠楚楚地从翠竹后转出来,就看到茅厕转过一道巷的巷道口,韩小六呆立着,崔殊大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你怎么了?”
  这处巷子平平无奇,崔氏族人管这里叫杀猪巷,一个大族每天的开销不小,猪鸡是最常吃的,杀鸡容易,谁家妇人都会,但杀猪就不一样了。为了防止猪乱跑,这杀猪巷一头封死,猪从这头赶进去,杀猪匠也进去,通常崔氏的杀猪匠也是崔氏的自己人,因为杀猪这活计算是肥差,外头的屠户赚得也不少。
  崔殊一般不怎么爱看血淋淋的场面,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上茅厕就被杀猪巷的猪叫声吓到过,但这几年他也算历练出来了,顺着韩小六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正在一刀一刀劈猪。
  那猪一看就知道死得很干脆,猪头已经切下来放在一边,两个小工在接猪血,而年轻妇人正在从脖颈到猪臀把这猪分劈成两扇,刀法很猛,力气很大,连骨带肉像砍柴一样砍开,两扇之后,又干脆利落卸下水,斩猪蹄等。
  崔殊只是欣赏了一下,看清妇人面容时就愣住了,迟疑地道:“小七嫂?”
  年轻妇人不介意杀猪被人看到,先前韩小六站在那儿不动,她还问他是不是吓着了,韩小六就摇头,她又问是不是来给小孩要猪惊骨的。杀猪匠常见这种事了,猪惊骨是猪耳朵里的听骨,形状长得很奇特,民间流传说有辟邪之效,小孩用红绳穿猪惊骨佩戴在身上不会夜哭,受到惊吓能保魂什么的。
  韩小六老家那边没这个习俗,所以他也没听懂,妇人就让他先等等,等她忙完手里的活计就给他取骨,四个猪蹄斩好,妇人起身去拎猪头,就听见崔殊那声喊,回过头看,其实是有些迟疑的,因为崔殊和以前变化很大,主要是那对小胡子,但是很快她就认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道:“是异人公子啊,上次就听说你回家了,可是没见着,公子你……还和先前一样。”
  崔殊心情有些复杂地朝她点点头,又问道:“七哥他还好吧?”
  妇人笑笑,云淡风轻,然后干脆利落地斩开猪头,取出两边猪惊骨,在袖口擦了擦血,递给韩小六,“喏,给小孩儿戴要刷洗干净的。”
  韩小六接过两只奇形怪状的惊骨,呐呐地点头。
  妇人继续忙活分猪肉的事,韩小六手捧着猪惊骨,跟着崔殊往厅堂里走,路上,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抱着一点点希望问道:“先生,那姑娘,是你们崔氏族里的媳妇啊?”
  崔殊没好气地说:“不然我叫她小七嫂?”
  韩小六只好低下头。
  崔殊心情也很复杂的,复杂到甚至没注意韩小六的表情,尽管没人听到,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说来是我崔氏一桩亏心事,小七嫂早年是世族贵女,与七哥定了婚约,她在嫁进崔氏门后半年,母族孙氏找上门来……”
  二十多年前,范阳发生过一场大暴雨,彼时孙氏族中二房长子长媳从外地返乡,路遇暴雨,借宿在一户猎人家中,人家家里也有个临盆的妻子,一个早上生,一个夜里生,都是女娃,后来雨停分别,孙氏夫妻离开。
  韩小六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道:“孩子抱错了?”
  崔殊冷笑,“初生婴孩相貌相近,抱错是有可能的,但不是,那孙氏长媳自幼体弱,生产也是早产,她见自家女儿体弱怕不能活,用一根金钗换了猎户女儿回去。孙氏长子对女孩儿不甚上心,也不曾发觉,直到小七嫂嫁人都半年了,那孙氏的女儿找上门来,她虽体弱多病,但猎户家里把她喂活了过来,猎户妻子临终又告诉了她身世,她便来孙氏认亲。”
  这事当初闹得挺大的,不少人站在世族的位置上,认为必是猎户换了孩子,但崔殊一眼看破,问询过后他自是觉得错在孙氏的,但聪明人的看法可不和大众在一块儿,连崔氏内部都不少人觉得崔七应该休妻,履行真正的婚约。
  崔七也闹不过这些声音,最后明媒正娶的妻子改妻为妾,再娶了孙氏女儿进门,崔殊也是在这事之后离家做官去了,只是没想到小七嫂现在已经开始操持杀猪的活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