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花对她道：“没事，安姨跟我处了十几年了，不是外人。”
  安婳也道：“是啊，在这里别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水莲的头还是抬不起来，只看得到她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
  安婳和周梅花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周梅花在信里已经说过，水莲是石小海的上级营长给介绍的，是营长家里的堂妹，农村出身，读过高中，也算是知识青年。
  周梅花对水莲倒也不存在什么看不上的问题，她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在没见到水莲之前，还因为水莲的出身而对她有种特殊的好感。
  但是见到水莲之后，就觉得有些失望，因为水莲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农村姑娘的爽利干脆，走路永远低着头，吃饭用筷子数着米粒，想跟她说说话吧，她也只会“嗯嗯”点头......
  不过石小海喜欢，周梅花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安婳不再将目光放在水莲身上，而是拉着陈清音的手，让陈清音坐到了自己身边，替她捋捋额边碎发，掸掸她身上不存在的灰，以表示亲热。
  “才多久不见啊，感觉你又瘦了些，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不是的安姨，”陈清音眼睛弯弯，“我长高了，这半年我长了2cm呢，可能就显得瘦了。”
  “是吗！真不错，你现在多高了？”
  周梅花高兴地抢过话去，“165cm，你没发现她头发也黑了些吗？你之前说她有些缺营养，我就成天琢磨着给她做点什么好吃的补补，结果还真见了效果。”
  安婳拍拍陈清音的手，叹道：“你周大娘对你真不错。”
  陈清音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大娘的。”
  周梅花乐得合不拢嘴，“谁要你的孝顺哟，只要你自己好好的，大娘就开心了。”
  三个人聊得高兴，渐渐的就把石小海和水莲放到一边了。
  水莲失去关注，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她偷偷瞄了眼陈清音。
  陈清音坐在周梅花和安婳的中间，享受着两个长辈的关怀和宠爱......
  安婳本想留周梅花在家里住，可周梅花说什么也不干，最终带着三个孩子去招待所开了间房。
  第二天，安婳请了一天假去陪周梅花逛街。
  本来想叫上圆圆，可是圆圆吃完早饭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没找着人，遂作罢。
  “先去百货商店看看吧？”
  “行！你是省城人，去哪都听你的。”
  “你打算买些什么东西？”
  周梅花扭头看了水莲一眼，“主要是给她买两身新衣服，要时髦点的，还有结婚用的被面床单枕巾这些，我想要那种大红颜色的缎面，还要带绣花，云县只能买到素面的，我觉得不够花哨喜庆。”
  安婳笑着对水莲道：“你这个婆婆头一回娶儿媳妇，觉得稀奇，什么都上心。”
  水莲嗫嚅两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石小海出来解围，推了推水莲：“妈这都是为我们操心，还不快谢谢妈。”
  水莲声如蚊蝇地说了一句“谢谢”，不仔细看着她的嘴巴动了，差点都听不见。
  周梅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水莲笑了笑，“客气什么，今后都是一家人。”
  百货商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周梅花还是第一次逛这么大的商店，看得眼花缭乱的。
  “这个蓝色的毛线好，买点回去给他们三兄弟一人织一条围巾。”
  “这皮鞋好看，给小珊和清音都买一双吧。”周梅花说着，想起今天是专门来给水莲买东西的，于是又道：“还有水莲......水莲，你觉得好看吗？”
  水莲望了一眼周梅花手里的皮鞋，“我......都行。”
  什么叫都行啊。
  那就买上三双吧。
  周梅花问了下价格，12块钱一双，三双就是36块，啧啧，真贵啊。
  不过周梅花这些年被安婳影响的，也不如从前那么节俭了，她自己现在都不穿土布衣服了。
  更何况周梅花这次进省城，就是奔着花钱来的。
  买！
  陈清音忙道：“大娘，我有鞋子穿的，不用买新鞋。”
  周梅花：“小珊和水莲都有，哪能把你拉下啊。”
  陈清音哭笑不得，“这跟拉不拉下没关系，我有鞋穿，买了新的就是浪费，而且我更喜欢穿大娘做的千层底，舒服，要不大娘回头再给我做一双吧。”
  周梅花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不穿皮鞋，反倒喜欢布鞋......行，大娘回去就给你做！”
  水莲见陈清音三言两语就把周梅花哄得眉开眼笑，悄悄对石小海道：“她可真会讨好人。”
  石小海笑道：“所以啊，你得跟她多学学，也讨好讨好我妈。”
  水莲沉默。
  她还从来没讨好过谁呢。
  第283章
  “这件衣裳肯定适合这位女同志。”售货员得知眼前一行人是给中间那位年轻女同志买衣服的，取下来一件粉色的呢子外套，“这是海市货，时髦着呢，早上才来的三件，现在卖得就剩这一件了。”
  水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件衣服，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啊......
  “颜色倒是挺好看的，不过冬天穿呢子不保暖啊，不得把人冻坏了？”周梅花皱着眉道。
  售货员：“大娘，人家海市人冬天就这么穿，漂亮。”
  “海市是南方，南方能穿，咱这能穿吗？”周梅花再没文化也知道南方暖和。
  售货员见周梅花没有想买的意思，撇撇嘴，把衣服放回去了。
  水莲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那件衣服。
  石小海问她：“想要？”
  水莲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周梅花哪有不明白的，问售货员：“多少钱？”
  售货员懒洋洋道：“不贵，也就98块。”
  “多少？”周梅花惊讶得差点破音。
  “98元。”售货员的鼻孔扬得更高了，好像因为售卖一件昂贵的衣服，她的身价也高了起来。
  “走走走，花接近一百块钱买一件不保暖的衣服，划不来划不来。”周梅花虽说没以前节俭了，但永远也无法接受用高价买一样不实用的东西这种消费观。
  石小海同样也觉得那件衣服贵了，没有犹豫就跟着走了。
  只有水莲，频频回头。
  安婳看见，拐了拐周梅花的胳膊。
  周梅花看向水莲，道：“孩子，你是南方来的不知道，咱这冬天气候很冷的，穿棉袄才不受冻呢，呢子衣裳也就看着光鲜，实际没用。”
  水莲扯了扯嘴角，“我......”
  石小海帮她说道：“妈，小莲明白的。”
  周梅花点点头，“不是妈不舍得给你花钱，一会啊，咱就照着一百块钱的标准买。”
  本来周梅花计划的是花六十块钱给水莲买两身衣服，这下提到一百，心道水莲应该不会觉得她抠门了。
  周梅花还有些肉疼呢，不说她自己了，她家小珊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超过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
  不过接下来，水莲的兴致明显没刚才高了。
  安婳将周梅花拉到一边，小声道：“嫂子，反正都是花那么多钱，不如就随了她的意吧。”
  周梅花：“你说给她把那件衣服买了？”
  安婳点头，“既然是带她亲自来选，还是选她喜欢的吧，否则她不喜欢，你就算把钱花了，她也不一定念你的好。”
  石小海把水莲带回来结婚，说是一切从简，等办完了，让水莲在家住一年，明年他就可以申请让水莲随军了。
  周梅花想着，从简是从简，但人家远道而来，他们也不能做得太寒碜，于是周梅花才决定带水莲来省城买两身好衣服。
  原意是为了表示对新媳妇加入这个家的欢迎，自然应该一切以新媳妇的感受为重。
  “哎唷，你这么一说......也是哈！”周梅花醍醐灌顶，“听你的，回去买那件衣服吧！”
  石小海惊讶于周梅花的突然变卦，“妈，太贵了，算了吧。”
  周梅花：“你懂什么？这是水莲进我们家门我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当然要以她喜欢为准。”
  水莲受宠若惊，并且还很感动，难道她真遇上了个好婆婆？
  可惜的是，那件衣服已经卖出去了。
  售货员撇撇嘴，“我都说这款衣服很畅销，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买了。”
  周梅花：“这......那还会进货吗？”
  售货员：“这我哪知道，也许会，也许永远没有了。”
  周梅花看向水莲，满脸的歉意，“孩子，这可咋整？”
  水莲扯了个难看的笑，“没、没关系......”
  有关系也没用，时光又不能倒流回去把那件衣服买了。
  周梅花为了弥补，咬咬牙添了二十块钱，给水莲又买了双皮鞋。
  两身衣服两双鞋，她应该高兴了吧。
  石小海低声在水莲耳边道：“我妈对你好吧？”
  水莲勉强笑了笑。
  “你针线活好，要不回头你给我爸妈一人做双鞋吧？表示一下心意。”石小海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