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
伽莲 更新:2025-09-11 09:10 字数:3327
第47章
【这个孩子名叫蒋文杰,是天生肢体短缩畸形患者,他的小腿短缩,几乎无法靠自己行走,六个月前,在机场和父母走散。】
【而编者在一个月前收到了来自他父母的电话,他的亲生父母指控梅梢月在机场拐走了他们的孩子,并在这之后侵犯了蒋文杰,导致蒋文杰精神失常。】
……
第二篇博文准时在周一晚九点发出,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同一时刻人们打开了那篇文章,飞速浏览文字的过程中直接点开了博文附上的照片和视频。
这个博主给出了蒋文杰的相关身份证件与出生证明,证实了他和所谓的“亲生父母”之间的关系与他左腿明显畸形的照片,第一个视频里的则是两个神情憔悴的中年人。
他们衣着朴素,皮肤黝黑,望着镜头,眼睛仿佛因为这个打击变得黯淡无光,和照片上的蒋文杰有着几分相似。
“我叫蒋胜,是蒋文杰的父亲,在这里我实名指控梅梢月,他拐走了我的孩子,还强行侵犯了他,导致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们希望法律能够严惩梅梢月,给我儿子还一个公道。”男人举着自己的身份证,在摄像机面前说。
他的黑眼圈浓重,牙齿发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方言味道。
“文杰遭受了……”女人则眼圈通红,说到一半,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她不得不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抹自己的脸。
几十秒的视频到此为止,女人最后的哭声就这样缓缓地消匿在了黑暗里,令人心生不忍。
第二个视频,则是机场的监控。画面被放到最大,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个全身穿着黑衣,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墨镜的男人在画面中心。
尽管这个人的身型是很普遍的成年男性体型,帽子下翘起的两撮金发却暴露了他是梅梢月的事实。而一旦有这个前提,几乎就没有人再怀疑这个人会是其他人。
他很低调,既没有走VIP通道,也没有任何人帮着提行李,就这样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跟随着人流走。
但很快,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监控的右上角闪烁着时间,所有人都能看到,在那一天,梅梢月没有走向出口,而是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走向了蒋文杰。
十岁左右大的男孩靠在边上,茫然地望着四周,他的衣服很脏,踩着一双缺口的粉色拖鞋,正一手扭捏地攥着衣服上摆。
他穿着长裤,所以外观看上去很正常,如果不是提前有了他残缺左腿的照片,恐怕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畸形儿——因为除了站立的重心明显偏向右脚之外,他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梅梢月蹲了下来,和男孩平视,一边勾下自己的口罩,一边摸了摸男孩的头。
画面没有声音,人们只看到梅梢月隐约的模糊的侧脸,几分钟后,就看到男孩主动地牵上了他的手。
一大一小牵着手往出口走,然而在走了几步之后,梅梢月再一次停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什么,只看到瘦弱的男孩神情犹豫了几秒后,慢慢地撩起了自己的裤腿。
那条畸形的,弯折如弓形的左腿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
无声的画面如同默片,在这几分钟里,一切如同一场被无限抽帧延长的电影,梅梢月与那个男孩之外,人群蜂拥,彩色的衣服与无数模糊的面容从他们身边擦过,但画面外的所有人都只望着他们。
世界是彩色的,梅梢月和那个半大的男孩却是黑白的。
人们在那之后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心,他们只想知道在那几分钟里梅梢月和蒋文杰到底说了什么,然而这个秘密直到梅梢月死,也没有人知道。
梅梢月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男孩卷起的裤脚放下,然后把他背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出了监控范围,视频结束了。
在寂静了几十秒后,这条博文开始被疯狂转发。在“证据”面前,梅梢月娈童,有恋残癖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有人忍不住发声了:“天啊,好可怜……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畜生让这个本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了,顶顶顶,UP,UP!”
“大明星就这样不知人间疾苦,我草不仅娈童还恋残啊!”
“好惨的小孩,本来就已经够苦了,怎么还经历这种事……”
……
舆论很快就一边倒,证据凿凿,理智的、看出这篇文章逻辑漏洞的声音也迅速地被义愤填膺的网友压在最下。
对弱者的同情与对得以玷污星光熠熠之人的亢奋,交织成一团火,鼓舞着网友们冲锋陷阵,梅梢月的所有社交平台很快就被冲烂了。
这场充满了恶意的大火随着东风一再扩大,烟雾已经弥漫到了梅梢月的头顶。
昏暗的灯光下,缥缈的烟徐徐地升上半空。
梅梢月抽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经纪人就坐在他的对面,也不敢出声。
就在第二篇博文发出后的三个小时里,与梅梢月合作的品牌方、音乐节、演唱会纷纷中止了合约。
经纪人半是畏惧半是无奈地望着眼前眼底布满乌青的男人——这样崩塌的前兆似乎意味着,梅梢月,很快就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梅梢月沉默地看完了那篇博文的所有内容,然后缓缓地呼出一口烟。
手机在震动,他看清了来人的姓名之后,点了接听。
“段总。”梅梢月轻声道。
“梢月,好久不见,你看到新闻了吗?”段以宿的声音传来。
“看到了。”梅梢月抿了抿唇,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段以宿,比如公司为什么不出面帮他澄清,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一点公关方案都没有给他。
可所有的问题到了嘴边,梅梢月又停下了,他的眼底只闪过一丝茫然。
因为他信任着段以宿。
“我帮你联系了那个男孩的父母,明天你们见个面,私下解决了吧,毕竟现在闹得这么大,压不住。”段以宿慢条斯理地说。
梅梢月张了张嘴,许久之后,终于说了“好”。
他的脑子如今一片混乱,始终有一根弦在紧绷着,事情始终悬而未决,让他感到成倍的压力。从第一篇诋毁他的博文出现开始,梅梢月就再没有睡好觉。
相信他的人不少,他却依然感到难过,为他自己,也为那些因他而陷入舆论纷争的孩子。但他没有任何手段,他赤手空拳,自己出面反驳没起到任何作用。
梅梢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胸口始终感到闷痛,焦虑得频繁刷起社交平台,工作的效率一再下降。在让经纪人离开之后,梅梢月又一次躲回了房间里,只是望着手机出神。
直到手机自动熄屏,他才默默地将手机放到一边,蜷进被窝里。
他闭着眼睛,眉头却始终皱着,在意识半是模糊半是清醒的拉扯里,浮现出零星的记忆。
梅梢月当然记得蒋文杰。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孩子就孤身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格外地引人注目。梅梢月走近他,他甚至会紧张害怕得抖了一抖。
像死前的走马灯般,有关于这个男孩的所有记忆依次在梅梢月的脑子里一帧帧闪过。
他陪着男孩在机场里等父母,可是机场广播了一遍又一遍蒋文杰的名字,依然没有人出现。他们一起查监控,梅梢月只看到了两个匆忙离开的背影,像生怕被发现一样。
梅梢月站在旁边干干巴巴地努力找补,想要编一个谎言,旁边瘦小的蒋文杰却始终一言不发。他也不哭,只是出神,像是在理解父母的行为,又像是早就知道真相是这样。
梅梢月想起医院。
他第一次带蒋文杰去看医生,蒋文杰警惕得如同一头小兽,却在矫正时疼得掉眼泪。
梅梢月想起“乐园”。
他第一次带蒋文杰去那座别墅时,蒋文杰表现很紧张,在看到和他或多或少相像的同样拥有缺陷的同龄人之后,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梅梢月想起圣诞节。
夜晚他背着一大袋提前给孩子们准备好的礼物走到二楼时,小心安置每个人的礼物时,蒋文杰却偷偷地爬下床,小声地和他说谢谢。
记忆就这样闪到了最后,闪到了蒋文杰的父母忽然出现,说着要找回蒋文杰。
即使他并不放心,即使蒋文杰被拉走时频频回头,梅梢月犹豫了一下,也没有阻拦,只是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和现金偷偷塞给了蒋文杰。
在昏暗的光线里,梅梢月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角落里的针孔摄像头在同一秒,闪烁了一下。
第二天,梅梢月勉强打起精神,换好了衣服,去到了和段以宿商量好的咖啡厅。
蒋胜、许燕和蒋文杰是一起出现的,他们穿着发黄的衣服,像赶着牛羊一样催促着蒋文杰走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