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伽莲      更新:2025-09-11 09:11      字数:3325
  宋燃犀看剧本时很专注,垂着眼睛,仿佛对周围若有若无的试探视线毫无感觉。
  人人都想看他的脸到底是真的毁容还是化妆效果,人人都交头接耳试图从这位曾经冠为世界最年轻影帝又车祸丧父的年轻人脸上看出痛苦绝望、一蹶不振的痕迹。
  可惜宋燃犀只是面容平静,认真平静地翻着剧本。
  即将试镜的那场戏是毒枭的马仔偶然听到了张鑫打机密电话的声音,在无法确定马仔是否真的窥见了自己的秘密时,张鑫不得不与之周旋并试探。
  马仔依然保持着嘻嘻哈哈的笑容,却在转头时忽然拿起了手机,紧张过度的张鑫猛地攥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猛撞,因为用力过度,失手杀了人。当他低头看着马仔的手机号时,上面的备注却只是对方新的女朋友。
  这是作为警察的张鑫第一次杀人,也即是犯罪。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道德困境,失手杀了一个并没有打算举报他的人。
  哪怕理智告诉张鑫他不会被判刑,手上淋漓的血却清楚地告诉他,他真的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演员需要表现出他的慌张、茫然与后悔。在肢体动作相当有限的情况之下,眼神戏成为了考验演员重要方式之一。
  试镜开始了。
  镜头里,宋燃犀的表情镇定,但紧绷的下颌线与颈部线条能让看客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紧张。
  面对马仔一如往常的嘻嘻哈哈,他也装作平常那样轻松。
  没有特意搭建的现场,没有试戏,也没有紧张的配乐,可宋燃犀的一举一动依然让在场的其他人迅速地沉浸下去,同时也由衷地为“张鑫”捏一把汗。
  宋燃犀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眼神淡淡地扫过马仔,直到看着马仔背过身去拿出了手机,才捏紧了手指。
  他的手指因为紧攥着骨节泛白,监控器里甚至能看到他的喉结缓缓滑动,时间仿佛在这一秒无限地延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宋燃犀猛地攥过马仔的衣领将他的头猛地撞上了墙壁,哐哐几下毫不犹豫,直到那人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他才松开了手。
  宋燃犀的表情从愤怒、紧张变得仓皇茫然,这里他没有一句台词,但粗重的喘气声与慌乱的动作依然暴露了他的心虚。
  在最后几秒里,宋燃犀依然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最后别开了眼睛,只是发呆似的看向旁侧。明明他自己才是杀人犯,却仿佛还没有从一个巨大的噩梦里醒来,抱着双臂的手依然恐惧得在微微颤抖。
  十秒后,一个人的掌声响了起来起,打破了持久的寂静,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回过神,看向了门后走来笑呵呵的老先生。
  杨柯今年六十九岁,打算拍完这部电影就彻底退休,在华语影坛的地位之高可以让每一个人都谦恭地低下头叫一声先生。
  此刻他穿着薄外套,笑咪咪地鼓起了掌,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戴着黑框眼镜,一个蓝色长发及腰,眉眼温柔。
  正是许弋和尧新雪。
  杨柯是许弋的老师,这次的电影,许弋将作为助手辅助杨柯工作。
  这位年纪轻轻斩获两次戛纳最佳导演的年轻人眼底一片乌青,一把眼镜歪歪扭扭仿佛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与他的邋遢相比,身边的尧新雪则看起来干净、精神很多。
  他的头发看起来极为柔顺,高高地扎在脑后,脸庞俊秀干净,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没有戴上耳钉看上去既年轻又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样子。
  显然在仅仅只见过的一次面里,尧新雪就已经深得杨柯的喜爱,而其他明星显然也认出了这三个人的身份,纷纷笑着向他们打起了招呼。
  宋燃犀也停了下来,望向了这边。
  在与尧新雪对视之后,他咬了咬牙,最后偏过了脸。
  过了好几秒后,宋燃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走向杨柯淡笑着说了句:“杨老。”他对站在杨柯身后的尧新雪视若无睹。
  杨柯笑呵呵地拍了拍掌,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你符合我对张鑫的想象。”
  “谢谢您。”宋燃犀应了,“我先去旁边休息了。”
  杨柯说了声好,他身后的许弋则挑了挑眉。
  尧新雪的表情依然温柔,他同样仿若没有看到宋燃犀,只是偏过头小声地和杨柯说着话。
  “这是我第一次来片场,这里,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尧新雪歪了歪头说。
  “你多来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忙起来,就立刻把我这个老头子抛到脑后。”杨柯哼了声,眼底带着笑意。
  “不会的,我还想常来看您呢。”尧新雪笑了笑。
  两人笑呵呵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弋早已神游到了天外,他和宋燃犀早混成死党,当然知道宋与雪之间的关系。
  人人都在猜测宋燃犀自导自演的那部电影里那个美丽的剪影是谁,只有许弋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尧新雪还能是什么人。
  车祸一事,他能理解宋燃犀,但是对尧新雪这个态度,实在是少见。
  许弋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尧新雪,不得不感慨这人生得确实是颠倒众生的长相,新雪新雪,人如其名,干净而漂亮。
  即使尧新雪表现得如此礼貌与温柔,许弋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疏离,他待人接物间看似亲昵,实则可望而不可即。
  许弋正准备偷偷再看他一眼,就措不及防地与他视线相交。
  许弋的心猛地一跳,只听到尧新雪似笑非笑地说:“许导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许弋适时地避开目光,笑嘻嘻道:“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许弋不是撒谎或恭维,他是真这么想的。
  尧新雪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落到了不远处的宋燃犀身上。
  “走吧,我不想待了。”宋燃犀的胸口发闷,脸色冷淡。
  小言的心一惊:“我们这就走了?杨导很喜欢你呀,等会就能拿到这个角色了!”
  “我不演了。”宋燃犀沉声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本能地将右半张脸侧了过去。
  小言知道他在这场戏里下了不少功夫,宋燃犀从来不会在演戏上开玩笑,对方也是个大导演,况且众目睽睽之下走人,显然不是有教养的宋燃犀会做出来的事。
  小言因为他突然的变卦搞得一头雾水,看宋燃犀脸色铁青又不敢多劝,只能仓皇地打电话给许弋:“许老师,我们家老板说他不演了,这怎么办啊?”
  许弋接电话听了只笑骂一句痴情种。
  宋燃犀没管小言,也没跟谁打招呼,仿佛想要避开谁一样匆匆地准备离开。
  直到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宋燃犀才不得不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的尧新雪,那晚从眼前人嘴里说出的话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又复现在了他的耳边——“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宋洲死了就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穿胸而过。
  尧新雪踩在了他最无法释怀、最无可原谅的位置,他几乎在那一秒无可救药地恨上了尧新雪。
  宋燃犀冷笑了一下,避开尧新雪就准备往旁边走,却被尧新雪看穿般又一次挡住。
  对方依然笑盈盈地、脾气很好般站在他面前。
  宋燃犀的心底有一把火在烧,他猛地拽住了尧新雪的手腕,将人拉到了旁边的更衣室里。
  “你来干什么?你还想继续看我的笑话是吗?为什么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宋燃犀咬牙切齿,可瞳孔却在颤抖,按在墙上的手青筋毕现。
  尧新雪的目光从他的颈缓慢上移到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收到了杨老师的邀请,所以才来了这里。我那天喝醉了,口不择言,抱歉。”
  “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吗?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只是我的父亲死了而已。”宋燃犀一字一顿地说,他盯着尧新雪毫无波澜的眼睛,感到痛苦与憎恨,继续道,“我只是你的玩具,所以其他人怎么都无所谓,对吗?”
  “如果那天我死了呢?”宋燃犀慢慢说,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会不会也是这么轻飘飘的态度?”
  尧新雪的表情始终冷静,他与宋燃犀对视,眼神淡淡,对宋燃犀的质问与愤怒无动于衷。
  “没有这种假设,你不会死,”尧新雪开口了,口吻如同冷漠的判官,为宋燃犀宣判了刑罚,“而只要你没死,你就永远是我的。”
  他是这样残忍,决绝的话仿佛当初在出租屋里宣告着黑羊乐队会是世界第一那样——而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以一种势必会发生的样子实现。
  宋燃犀目眦欲裂,胸口传来无止尽的闷痛,他的眼眶干涩,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而尧新雪抬起手臂挂上了他的脖颈,语气变得轻柔:“我向你道歉,那晚是我说错了话。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第87章
  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天空暗沉得犹如世界末日,气温骤降,天气预报已接连发出了几次暴雨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