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伽莲      更新:2025-09-11 09:11      字数:3329
  他抽搐的身体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镇静下来,尧新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小很小,在孤儿院的时候。
  尧新橙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尧新雪到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尧新橙还不叫尧新橙,他只有编号36号。
  有一天,慈济孤儿院里来了一个新的孩子,他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他有着漂亮的天使般的脸庞,以及蓝灰色的长卷发。他举止彬彬有礼,不像这里的任何孩子一样野蛮,被他注意到的小孩都会忍不住地脸红。
  慈济孤儿院的老师对孩子总是不加管控或约束,因此孩子们都有着骨子里的坏。在看到那个漂亮男孩的时候,所有坏孩子竟然都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争先恐后地想要靠近他、讨好他。
  尧新橙也是被吸引的一员,可他不敢靠近,因为他这样瘦小,又结巴,会被那些高大的孩子推倒,甚至会被展开报复。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仿佛感到了他炽热的视线,转过了头,将目光转向了他,微微笑着。
  36号……不,后来的尧新橙,脸红了。
  那时孤儿院的所有孩子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雪”。
  尧新橙在那之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尧新雪的注意,可是上天却意外地对他开恩了。
  小小的尧新橙正坐在偏僻的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不成样子的字。
  一张大人随手扔了的纸张,他用着半截快只剩下笔头的铅笔,神情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字。
  那是个万物凋零的、无比寒冷的冬天,尧新橙的手指冻得发紫,他又被几个欺凌者踹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纸被抢过来撕掉了。
  “写的什么啊……”
  “真丑!写得比狗爬还难看!”
  ……
  尧新橙一声不吭,只憎恨地看着他们。
  就在他准备又要用脸去挨拳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愉悦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他的出现让尧新橙和其他人都怔在了原地。
  ——是尧新雪。
  这个漂亮的男孩、这个一来就被所有孩子私下里偷偷称呼着“救世主”、“天使”的男孩微笑着俯身看着尧新橙。
  他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那支笔,抬起手,就将笔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为首欺负尧新橙的那个人。
  那个孩子发出一声惨叫,眼神转瞬间变得恐惧,尧新雪的力气出奇地大,几乎要搅烂他的皮肤。
  其他孩子都“啊”了一声,转过身都踉跄着跑了。
  那支笔直直插进那人的手背,直到三分钟之后,尧新雪才面无表情地放开了手。
  他看着那个人哭叫着、狼狈地逃走,然后才居高临下地侧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尧新橙。
  小小的尧新雪如同看到了什么阿猫阿狗,蹲下身,眼神饶有趣味。
  他把那支染血的铅笔放回到了尧新橙的手心里,注视着尧新橙的眼睛:“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反抗,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你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尧新雪转而好奇地问。
  尧新橙怔怔地看着他,最后极低地说了声:“雪……”
  第97章
  即使尧新橙勒令了要保密,但尧新雪手受伤的消息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唱衰黑羊的声音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迟天境带着鲜花站在了病房门外,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挺拔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警察,想要敲门的手却犹豫地停在了半空。
  因为当时的冲动,因为当时那活色生香的一晚,迟天境一个还在备考的大学生逮捕了毒瘾深重的贝斯手江楼,他的英雄事迹传到了警局,也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与赞赏。加之他成绩优异,正义感十足,正式入警后办案利索,在警局的地位升得简直比火箭还要快。
  此刻敢单挑五个毒贩的高大男人却低着头,心中微微地颤抖着。
  迟天境想到了那一晚的尧新雪。
  他在这之后无数次回忆、反刍着那幸福的、无比快乐的那一晚。他回忆着那晚脸色泛着潮红的尧新雪,回忆着皮肤细腻光滑如瓷的尧新雪,回忆着声音沙哑却愉悦的尧新雪,回忆着长发散落在他身上歪着头朝他微微笑着的尧新雪,每回忆一次,他都情难自抑。
  迟天境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会是他和尧新雪距离最近的时候,之后也绝对不会再有。尧新雪不会留在那个狭窄、黑暗、逼仄的地下室或旅馆,他会如同一只鸟飞到更远的地方。
  所以两人都心照不宣,在那天之后再没见面,迟天境知道自己对于尧新雪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过客,哪怕那一夜再怎么疯狂、再怎么快乐,最后把这晚当成珍宝般回忆、珍惜的也只有迟天境而已。
  迟天境在门口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得到了一声“进”之后,迟天境打开了房门。
  他看到尧新雪穿着病号服,倚靠在窗边,手上握着一把小提琴。
  尧新雪的眉轻轻地皱着,缠满绷带的右手握着琴颈,窗边的风吹起他的长发,就在他慢慢地试图将琴搭上自己的肩时,因为剧痛颤抖的右手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松开了五指。
  漂亮的小提琴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砰”地一声。
  迟天境看到尧新雪眼神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只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小提琴,然后在尧新橙的扶助下坐回了床。
  当看到迟天境,尧新雪极淡地笑了一下:“天境,好久不见。”
  迟天境却忍不住眼睛一红。
  尧新雪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唯一变了的,是当时在摇滚街区里及肩的长发如今已长到了腰部。
  而当时那双拉出无与伦比的琴音的手如今却已经连拿起琴来都做不到了。
  迟天境的心仿佛被狠狠砍了一刀,最后却只苦笑地说了声:“新雪,好久不见了。”
  尧新雪的心情不好,也就不愿意应付迟天境,装出精神不济的样子,只随意地聊了几句,迟天境就体贴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旧人重逢,却无话可说。
  等确认迟天境已经离开后,尧新雪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尧新橙望了他一会后,就去收拾地上的残局,这一个月里他们找遍了国内权威的医生,可最后依然是一无所得。
  尧新橙笨拙地想要安慰尧新雪,但尧新雪对他的所有行为都毫无触动。他冷静得不像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他甚至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过。
  就在尧新橙晃神的片刻,尧新雪终于开口:“你看到了吗?他的脖子上有一块胎记。”
  木屑划伤了尧新橙的手,但他面不改色,只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认真回忆了一遍,最后说:“没有。”
  他转身看向尧新雪,只见尧新雪同样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尧新雪的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抬起左手,轻轻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勾:“新月型的。”
  “和迟桉的一模一样。”
  尧新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猛地一跳,身体因为恐惧本能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最后是接近扭曲的憎恨。
  那个男人,那个把慈济孤儿院一手建立的男人,那个在过去意图掐死他的男人……尧新橙的瞳孔强烈地收缩着。
  尧新雪看着他的反应,依然无动于衷地继续道:“他是迟桉的儿子。现在,钟鸣落在了他手里。”
  尧新橙想都没有想就立刻反驳道:“钟鸣,不可能知道。”
  “但也依然是个隐患。”尧新雪直视着他的眼睛。
  尧新橙浑身的汗毛竖起,他的手握紧,最后低声道:“我知道了。”
  -
  迟天境走出病房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依依不舍地转身隔着窗看了一眼尧新雪后,打车回到了警局。
  他走在过道上,陆续有人向他打招呼:“天哥。”
  迟天境只淡淡地“嗯”了声,最后准确地走进了最后一间审讯室里。
  和在尧新雪病房前踌躇不前,心乱如麻的样子截然相反,迟天境此刻冷静,甚至面带厌恶。
  他随手关上了门并上锁,看了眼左右的人,那些人极有眼力见地关掉了监控,默契地叫了声“天哥”。
  迟天境坐在了审讯的位置上,翻看了下桌上的资料。
  “钟鸣。”
  ……
  他抬眼看了下铁栏内神色憔悴的男人,男人低着头闭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说话。”
  ……
  钟鸣依然保持着沉默,就在下一秒,迟天境的手伸过了铁窗,迅速地攥住了他的头发,几乎是扯着他的脑袋往铁窗上猛撞。钟鸣无法反抗,在剧烈的疼痛中呼吸沉重如野兽。
  “砰”、“砰”、“砰”,在连撞了好几下之后,迟天境终于松开了手,他的表情冷漠,眼神不掩厌恶,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把一个人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