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伽莲      更新:2025-09-11 09:11      字数:3297
  迟天境走近一看,才知道那只猫在吃着他手心上的冻干。
  尧新雪仿佛没有听到迟天境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依然微笑着逗着那只猫,等到猫吃到最后一颗冻干的时候,他就使坏地捏着那颗冻干,抬高了手。
  尧新雪的右手肿了一圈,依然缠着几圈绷带,只能举着左手,晃着冻干来逗猫。
  这一幕是那么美好,可迟天境却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在怀疑尧新雪之前,他的全部身心都已先一步开始心疼起尧新雪来。迟天境为他如今的右手感到心痛,为着当时尧新橙抱着的血淋淋的尧新雪感到心痛。
  波斯猫细细地着急地“喵”“喵”叫着,伸出白色的、柔软而猫毛浓密的爪子去拨拉尧新雪,尧新雪感到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波斯猫因为得不到零食气急败坏,不顾自己的重量,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伸着爪子去扑那颗冻干,想要将尧新雪扑倒在地。
  但在那几秒里,迟天境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他抬臂挡住了那只没大没小的猫,一手则护住了尧新雪的后背。
  猫没扑到想靠近的人的怀里,反而被这么一挡落在草坪上翻了个跟斗,如同一个小小的雪球。
  尧新雪又弯着眼睛笑,肩膀笑得甚至微微颤抖,他看着猫在草坪上翻了个滚,然后一脸茫然、委屈的样子,笑得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
  迟天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越界,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坐到了旁边僵硬地拍了拍猫的背,努力给猫顺毛,他也没敢看尧新雪的眼睛,只轻声道:“抱歉,我怕它砸到你。”
  你看起来这么瘦,身上又有这么多伤。
  尧新雪温声笑道:“没关系,它又不重。”
  迟天境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低头却看到尧新雪仰起了脸,笑着看向他,然后伸出了左手。
  风一吹,漫天的梨花就落了下来,如同无边的细雪。一瞬间,世界好像变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迟天境只愣了几秒,就握住了尧新雪的手,将他慢慢拉了起来。
  尧新雪说:“它是好孩子,也是我的好朋友。”
  迟天境低声道:“对不起。”
  尧新雪听到他的道歉又笑了,最后只无奈地摇摇头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迟天境感到心底的酸与苦,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迟天境把尧新雪背了起来,准备把他背回病房。
  尧新雪的长发落在他的肩上,迟天境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根草的气息。
  在走出花园之后,尧新雪柔声说:“当年说的话,你都做到了,恭喜你。没想到我们会以这个方式重逢。”
  “嗯。”迟天境抱着尧新雪的双膝,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尧新雪说的是什么。
  那时黑羊乐队籍籍无名,他们坐在大排档里,为着一场只有百来人观看的比赛庆祝。
  薛仰春、尧新橙、楚枕石……还有尧新雪。
  “我想做个好警察。”迟天境记得自己喝醉了,身边那些人在笑。薛仰春笑得趴倒在桌子上,楚枕石说,那你的梦想和我们队长的一样伟大。
  他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尧新雪,只见尧新雪撑着下颌,侧过头微笑,眼神温柔认真,却不带任何嘲笑的意味,举着一罐啤酒轻轻地和迟天境碰了碰,说:“好啊,祝你梦想成真,小迟警官。”
  迟天境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还停留在昨日,一切都没有变。
  直到尧新雪带着笑意轻声问:“小迟警官,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迟天境咬了咬唇,他牢牢地抱着尧新雪,小心避开了门框,最后缓缓说:“新雪,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吗?”
  迟天境不知道的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尧新雪的眼神也同时冷了下来,与刚才温柔、逗着猫的样子已判若两人。
  他抱着迟天境的颈,神情阴沉,仿佛一只艳丽的恶鬼,在褪去了伪善的面具后,终于露出了原本狠戾的模样。
  第100章
  尧新雪轻轻笑了:“我的小时候吗?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迟天境回答道:“没,就是突然想知道了。”
  他把尧新雪小心地扶到床上,然后单膝跪在床边,让尧新雪不用抬头来看他。
  尧新雪低下头,几绺顺滑的蓝色长发垂落到他的腿上,他看着迟天境,长睫毛微动:“我小的时候……”
  一个医生进来打断了他的话音,那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笔,看着迟天境:“抱歉,现在到检查的时间了。”
  迟天境没有动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尧新雪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最后又有些苦恼般对自己说:“啊,下次再给你讲故事吧,我又要做检查了。”
  迟天境看着他那双眼睛,好半晌之后终于低声说了句好。
  迟天境站起来,退到了一边,看着医生将尧新雪的长袖慢慢折起,露出那条缠满绷带的右手。
  尧新雪看向他,微笑道:“下次有时间,也再来看我吧。现在……”
  迟天境注意到他抿了抿唇,颈部的皮肤紧绷,才意识到尧新雪的紧张与不安。
  尧新雪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现在是这副样子。
  迟天境的心突突地跳,他忙错开了视线,最后低声道:“好,我下次再来看你,新雪。”他抬起头,看着尧新雪清隽的的面容,毫不掩饰眼底的怜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尧新雪挑起嘴角:“嗯,谢谢你。”
  迟天境最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五分钟后,当确认迟天境不会再回来后,聚在这里的医生与护士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为首的医生轻轻放下了尧新雪的右手,然后鞠了一躬:“我们会尽力想办法的。”
  尧新雪点了点头,看向了旁侧无声走出来的尧新橙。
  尧新橙的脸色难看,刚刚那群人已经识相地退了出去。
  尧新雪坐着,尧新橙乖顺地走过来,将他折起的长袖轻轻放下,盖住右臂,然后整理好。
  尧新雪看着他:“你听到了,他已经查到了。”
  尧新橙的瞳孔微微颤抖着,但依然一声不吭。
  尧新雪用左手勾住了他的颈,让他将头低得更下,这个姿势近得像是马上就要接吻,尧新橙却只感到浑身冰冷。
  尧新雪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橙,如果他知道,黑羊就完了。”
  尧新橙的身体在颤抖,却是因为无可遏制的愤怒,他也咬着牙低声说:“迟桉,罪有应得。”
  尧新雪松开了手与他对视,冷淡道:“但他确实死了。”
  这个死人如今要讨回一个公道,那把毁了慈济孤儿院的火时隔了十几年依然在燃烧,它如同一个无可摆脱的诅咒、宿命与循环,在让尧新雪因此重获自由与人生后又即将要把他最心爱的乐队、他苦苦追求的理想毁于一旦。
  这个念头烧得尧新雪几乎要感到彻骨的痛恨来。
  他拧着眉,闭着眼睛,想了很久,最后轻声道:“我们不会停在这里。”
  尧新橙站在原地,与尧新雪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他低声回应:“我知道。”
  尧新橙之后给尧新雪喂了一碗粥,他看着尧新雪睡下,又坐了好一会才离开。
  在轻轻关上门后,他又从兜里的药瓶倒出几颗药囫囵地吞了下去。尧新橙最近越来越难管住自己了,因为过度焦虑与压抑,他的手止不住地痉挛,同时,他的幻听、幻觉也越来越严重了。
  在知道迟天境的身份之后,尧新橙甚至动过要杀了他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已经随着尧新雪的两次提醒越来越深重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嘘,只有我们知道。快跑,快跑。
  那时,幼小的尧新雪紧紧抱着他说,而火几乎要烧到他们两个的双脚。
  尧新橙的车猛地在马路上停住,引得后面的车不满地鸣笛,但他面沉如水,握着方向盘换了一个方向。
  那是他心理医生的方向。
  心理医生看到尧新橙走进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在饮水机里倒了杯温水,然后放到了尧新橙的面前,将温和的目光落在尧新橙身上。
  尧新橙的长相很显小,他今年二十五岁,却因为一张娃娃脸与偏黄的头发被众多乐迷声称这个吉他手还是个小孩。
  医生看到他眼底的一片乌青与布满血丝的眼球,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一定休息得不好。
  黑羊的主唱、他的哥哥尧新雪遭到绑架并伤到了右手的消息早已被媒体散播了几千万条,唱衰黑羊的声音如今居高不下。
  通过过去的治疗,医生早已知悉尧新雪在尧新橙心目中的地位,因此也理解,这个承担了医生五年的治疗费用、来看病的次数却寥寥无几的病人这段时间为什么精神压力大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