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在心里痛骂何雨钦的万景知觉一股凉气自脚底猛地窜起，人都麻了。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贺繁一已经猛地转身，跑出机场外了。
  程其江还靠在车门边打电话，没有离开，他看到贺繁一跑着返回来，本来还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但很快就发现他其实脸色不大好，立马大步迎上去，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贺繁一气息都在不住地颤抖，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去康雅医院，何雨钦他出事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张海娇还有方杰在抢救室外。张海娇哭天抢地的，方杰则是坐在椅子上，表情看着有些呆滞。
  看到贺繁一赶来了，他这才站起身来，抑制不住哭腔地跟他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何雨钦前段时间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养的小狗死掉之后，就更差了，方杰很担心他，经常去他家里看他陪他，生怕出什么意外。
  几天前，方杰发现他除了经常发呆，情绪平稳了许多，这才去工作了几天。
  直到今天，他无意间得知何雨钦把家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都送人照料了，这其中，就有之前贺繁一送他的那盆花，他一向很珍视，用心照料着。
  方杰眼皮直跳，心里觉得很不妙，工作都没结束就跑到他家里，刚好碰到在附近徘徊的张海娇。
  两人一起去了何雨钦家里，最后在浴室里找到了何雨钦。
  他以前就总是自残，但是这次割得最深，最狠，那染红浴缸的鲜红血液，彰显着他脱离这世间的决绝。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抢救室的大门一直紧闭着，空气仿佛都透着一股渗人的冰冷，贺繁一一语不发地坐在长椅上，程其江紧紧握着他的手。
  “繁一，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不是他的错。
  他选择彻底远离何雨钦绝对是正确的。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斩断了联系，要发生这种事情呢？
  何雨钦一定是故意的，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便用一条命来将他重新拖回泥潭，誓要他永远都摆脱不掉。
  可这个办法，未免代价太大了……
  贺繁一脑子里控制不住都是上次见到何雨钦的那张惨白瘦削的脸，他心神不宁，五脏六腑犹如烈火在灼烧。
  如果……如果何雨钦真的就这样死了……
  如果他能够被抢救回来……
  如果……
  思绪仿佛没入了汹涌的海底，隔绝了外界，听不到程其江不时地在跟他说些什么，正恍惚间，抢救室的大门传来动静，医生出来了。
  贺繁一陡然回神，猛地站起身来。
  ……
  到了病房门口，贺繁一拉下口罩，推开病房门。
  不幸中的万幸，那天何雨钦被极限抢救回来了，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也极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贺繁一在剧组请了三天假，没能等到奇迹，实在没办法再拖，先回去拍戏了。
  这是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因为这边有工作才能回来一趟。
  期间，他跟方杰一直有联系，知道何雨钦还没醒。他这趟来医院当然也没报希望，只是看看情况，怎么也没想到，一打开门，病床上竟是空空如也，原本昏迷不醒的何雨钦不见了！
  贺繁一懵了两秒，怎么回事？难道换病房了？
  床上的被子像是刚被人掀开，随意堆叠在那儿，贺繁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转身就朝外面疾步走去，打算去找护士询问，却迎面撞上了拎着购物袋进来的方杰。
  “繁一，你来了。”面有倦色的方杰跟他打招呼，眼睛往病房内看了一眼侯，手里的袋子噗通一下掉地上，他大惊失色，“雨钦人呢！？”
  张海娇因为亲眼看到何雨钦自杀的骇人画面，受刺激不轻，在医院里呆了几天，身体实在受不住，也生病住院了，何雨钦这边都是方杰在照料。
  他不在的时候，就有护工在看护。
  他今天有空，刚好准备在这里待一天，没想到就下楼买点东西的功夫，病床上的人却消失了。
  他着实吓得不轻，心急如焚地去问了护士，护士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行人散开赶紧四下去寻找。
  贺繁一找了几分钟未果，忽然心念一动，直接奔向电梯，坐上了顶楼。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他看到了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铁门前那个的人。
  铁门结结实实地上了一把大锁，那人就直勾勾盯着那把锁，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
  就这样，一抬眸，跟站在三步开外的贺繁一对上了视线。
  何雨钦那张脸已经瘦得脱相了，病号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他愣愣地盯着贺繁一半晌，目光晃动着收回视线，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手扶着墙面，一点点地拖着虚软的脚步往电梯那边挪。
  贺繁一伸手搀扶他，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陡然推开了他。
  “何雨钦！”贺繁一本来还努力压制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好不容易出现奇迹醒过来了，第一件事却是又来顶楼。
  他是有多么不愿意再活下去！
  何雨钦虚弱地喘了两口气，才哑声冷冷说：“不关你的事。”
  他又踉跄着往前走，结果，才走了两步就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贺繁一走到了他面前，手刚朝他伸出去，何雨钦跟发了狂一样抗拒，不许他碰，但是他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一只手腕还裹着纱布，跟废了一样，这次根本就推不开贺繁一了。
  “滚！”何雨钦只能红着眼睛嘶吼，“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滚啊！”
  “真的吗？”贺繁一死死盯着他的脸，问，“你真的希望我滚？”
  何雨钦连呼吸都费力，他胸口不住地起伏，咬牙恨声道：“别来假惺惺了，你不是恨我吗？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不！我没有高兴，我……很难过。”特别是在看到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贺繁一心脏都抽搐了，一个人去死的决心怎么能如此惊人？如果不是方杰发现得及时，如果不是抢救的医生医术高超，这人是真的早就没命了，贺繁一低声说，“雨钦，我希望你能活着。”
  何雨钦怔了怔，别开视线，语气由冰冷变成了讥讽：“你希望我活着，所以我就必须活着？等我活下来了，你又远远地丢开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让我继续陷在痛苦的深渊里吗？凭什么？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他的嘴唇在剧烈地颤动着，“命是我的，我自己做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贺繁一喉咙有些发堵，闭了闭眼，片刻，才叹气道：“不会。”
  何雨钦身形一僵，缓缓转回脸来。
  “不会看都不看你一眼。”贺繁一在重新对上他目光的时候补充这样一句。
  何雨钦不敢相信听到的这句话，脸上还有些失控的表情瞬间就凝住了，原本就弱的呼吸放得更轻，极其不确定地吐字：“你……什么意思？”
  “你对我做了错事，所以我决定跟你断绝所有联系。可十天前，你已经用你的命来偿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雨钦，你以后好好活着吧。”
  “我们还跟从前一样相处，我不会不见你。”
  他声音并不大，每一个字却如重锤砸进了何雨钦的心头，他瞪大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地顺着眼角，划过毫无血色的脸颊，顺着瘦削的下巴滑落。
  “所以说，你是原谅我了？”
  “嗯。”贺繁一望着泪流满面的他，是活着的会流泪的何雨钦，之前的确对他又愤怒又心寒又失望，但从没想过让他去死。
  现在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就当他付出代价了吧。
  贺繁一向来是果决的，比如之前决定彻底远离何雨钦，就绝对不会再多给一个眼神。
  又比如，前几天离开时，看着病床上安静地仿佛毫无气息的何雨钦，决定如果他能醒来，就从此原谅他。
  那就是真的原谅他了，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
  这下不需要贺繁一去扶他了，何雨钦自己强撑着爬起来，身体靠进贺繁一的怀里，单手圈住他的脖颈。
  他身体不住颤抖，脸埋在贺繁一的肩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跟方才冰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贺繁一拍打着他的后背，等了好久，他的哭声终于低下去一些，缓和着语气在他耳旁道：“不过，雨钦，我爱的人是程其江。你的感情，我仍是没办法回应的，好吗？”
  贺繁一能明显感受到何雨钦气息滞了滞，然后圈在脖子上的手一点点地箍紧了些。
  滚热的泪珠又开始一滴滴地砸在贺繁一的颈窝。
  但最后他都没再说什么。
  他应该也清楚，这已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