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驴的超级磨坊      更新:2025-09-11 09:31      字数:3279
  但郁朝云不想让顾鸢再加入其中了。
  于是两人在医院时就经常争吵,或是顾鸢与他单方面赌气。闹得就连医护都知道郁朝云当真是很会惹美人生气的木头,也难怪会变成求复合而不得的前男友。
  直到陪顾鸢回到家乡小城,郁朝云的心意依旧不曾更改——也不觉着见了顾鸢父亲之后,自己会变了想法。
  只是,他也知道那位“父亲”待顾鸢并不好。
  他想问问顾鸢的心思,顾鸢却不搭理他。对方圈着男友的胳膊,走在前方;郁朝云黑气沉沉地跟在他们两人之后,心想:之前顾鸢有过在外与自己这么亲密的时刻吗?
  好似是有过,但好似又没有与穆弘那样多。
  他越计较越呕血,越呕血便越沉默。
  于是一路上顾鸢与穆弘亲密地笑着说了许多话,有人便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直到他们到了一处挺新的高档小区——是那种在小城中都显得有些突兀的住宅区,郁朝云这才开口询问。
  “你以前住这里?”
  “不是,”顾鸢勾起唇,“我很讨厌以前的家,很讨厌与它相关的所有。所以,我把它卖掉了。”
  穆弘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眼顾鸢。
  美人挑眉,恶劣且狡黠地笑了。
  他挽着穆弘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便是种古怪的、仿似久病之人肌肤腐烂的味道。
  顾鸢嫌弃地捂住了鼻,将脸埋在贵公子的肩上。听见响动,屋内有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是一位高大健壮、看着脾气便很差的中年男人。
  对方本在屋内辱骂着某人,此时见着顾鸢上门,立刻便换上了一张谄媚的脸,语气讨好着问:“顾先生!你怎么来了?哎呀,您要上门干嘛不提前和我说?我去接您呀?”
  “没必要,”顾鸢淡淡道,“我只是带人来见见我爸。”
  他看向穆弘:“我男朋友。”
  又看向郁朝云:“他也不算外人。”
  中年男人对雇主的复杂情史一点好奇也无,穆弘看着对方穿着着好换洗的纯色衣物与围裙,袖子揽在手肘之上,双手明显有过度清洗到发白的痕迹,笑了一下。
  “是我父亲的护工。”
  顾鸢说,“你们坐吧。你去去把窗户开了,透透气。”
  说是要带他们来见父亲,顾鸢却只是坐在客厅,对卧室里传来的低低哀鸣漠不关心。
  此刻已经到了初冬,南方冷得很;哪怕全屋都开着空调,湿冷的风从屋外吹进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更别提屋内躺着的病人了。
  顾鸢本很怕冷,却是四人中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一个。
  冷风吹散了屋内的久病之气,护工热络地给顾鸢擦桌倒茶,给三人端上零食瓜果,同样也不关心需要自己照看的病人。
  “我爸最近怎么样了?”
  顾鸢询问护工。
  郁朝云在旁听着,这才知道顾鸢的父亲在一年多前——与顾鸢生了同样的病。被他抛弃的儿子知道这个消息,并没有置自己的父亲不顾,分外积极地回来给父亲治病。
  ——或许有些太积极了。
  他在一旁听着,知道顾鸢父亲在一年半内做了三场大手术,最后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得亏顾鸢要求无论如何都要抢救,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许放弃,这才靠钱与高超的医术抢回了一条命。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人在第一次手术之后,就因为并发症瘫在了床上。
  顾鸢将老房子卖了,换置了这处几乎没有什么人入住的新小区。替父亲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男性护工,来24小时照顾对方。
  只是护工也没法让瘫子再好起来,只能让这屎尿都无法自理的病人勉强躺在床上喘气。
  郁朝云听护工说,病人躺太久了,所以背上褥疮烂到流水。这没什么办法,他也真的是尽心尽力——瘫了1年的人得褥疮很正常,已经比其他人好上太多啦!
  顾鸢当然不会追究。
  护工又说,前段时间带病人去医院看了。专家说这手术能做,只是做了不一定能改善多少。是场挺遭罪的大手术,而且很花钱。
  现在的顾鸢,难道还能缺钱?
  或许是听见了儿子的声音,屋内病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郁朝云听不出来,倒是顾鸢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歪头同两人说:“他在骂我是裱子养的,说我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起愉快、残忍的光芒。
  “第一次手术时,因为脑出血的缘故,我爸爸瘫了,人也迷糊了,总以为还是十年前我还小的时候。”
  “他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法站起来打儿子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吩咐护工:“我给你开了这么高的工资,是要你好好照顾我爸爸,不是让他躺在床上生褥疮的,你懂吗?”
  护工连声诺诺回应。
  顾鸢又说:“如果他死了,你还能再找到这么轻松的工作吗?我很信任你,一年在外面可能就只回来一两次。换成其他雇主,会对你这么放心吗?”
  护工又连连摇头。
  他看着雇主那张极端丽的脸,仿似看着什么精怪故事里的可怕艳鬼,情不自禁地露出又畏又怕的神情。
  顾鸢挥了挥手,示意护工离开,不要再打扰他们说话。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后拧了眉,嫌弃道:“这里的水也一股子臭味儿!”
  顾鸢那继承于父亲的人性,在父亲长年累月的折磨与虐待中,在被对方抛弃的那一刻时彻底剥落。
  他回忆不起幼年时的自己是如何对父亲怀抱着爱与期待,又一次次失望的。
  他甚至没法逃离——他只有父亲这一位亲人,逃得最远也不过是坐车去了隔壁城市,被送回来的那一天,顾鸢几乎以为他要被爸爸给打死了。
  他喜欢打扮自己,也喜欢漂亮艳丽的花与珠宝。
  其实好看精致的食物,顾鸢同样也是喜欢的。但他只爱放在一旁看着,吃进嘴里的时候,顾鸢难免想起幼年时吃到的那些酸臭、软烂的口感。
  小小的他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被父亲看见了,顾鸢就会被踹,也会被打。对方骂他:“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不给你吃了,放了几天就不能吃了?”
  被打、被骂其实不算什么。
  起码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因为顾鸢吃,会被打;不吃——其实也是会被打的。
  这些回忆对顾鸢来说已然很模糊。他不再觉着痛苦,只能想起对方一次次被推进手术室又推出来时,他那难以抑制的快乐心情。
  复仇本就是很快乐的事情,不是吗?
  穆弘应当已经查到、猜到了些什么,所以回国之后才没有再多关注顾鸢与父亲的纠葛。
  至于郁朝云。
  他当时刚刚才意识到顾鸢是如何同态复仇,忍不住想握住对方的手安慰,却被穆弘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郁朝云的额角跳了跳,只是因着此时此刻的情景,便勉强忍着没有发作。
  “向血亲复仇并不痛苦。”
  顾鸢说。
  “别安慰我。我只觉着很痛快。”
  他垂着眼,乌黑浓密的长睫似是微微湿润、但神色却是冷而凝的。
  他的确觉着痛快。
  正是因为幼时的顾鸢对父亲还有那么一丝模糊的、渴求着的爱;这才让复仇的滋味品尝起来更加浓烈美味。
  爱是痛苦,也是仇恨。是一切不甘心、不曾得到、得到后又饱受折磨的感情的总和。
  “郁朝云,你已经看到了。复仇只会让我很快乐。”
  顾鸢抬起眼帘,眸中不曾含泪。
  “你与我是完全不同的。我的痛苦、我的快乐;你永远不会理解。但没关系,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郁朝云最终退让了。
  他依旧觉着穆含玉很危险,也依旧没法当一条对顾鸢言听计从的狗。
  算了,顾鸢也不需要这些。
  穆弘不就给顾鸢当狗当得很好吗?好到让郁朝云想起就忍不住冷笑。
  他只是太难讨好顾鸢,太难将那些痛苦过往从对方身边驱散。
  那天顾鸢去见他的父亲,三人只在客厅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顾鸢也不曾真的走进卧室里去看上一眼。
  换了房子,就连父子俩也面目全非,再非往日模样。
  可那些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吗?顾鸢究竟是不再痛苦,还是没法再感觉到痛苦呢?
  郁朝云没法判断。
  “穆含玉不好对付。”
  从小城回来之后,郁朝云不知道多少次与顾鸢说这句话。
  顾鸢听腻也听烦了,甚至都懒得对他摆脸色。
  “我知道。这人是个疯子,她的私生子也是个讨厌鬼,疯子。”
  他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同郁朝云翻起旧账:“你可讨厌那个私生子了,恨不得这个人早早死掉,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