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才是简短的Introduction,第一个站点安排在陆羽茶室,就是我们现在听的这个。”
  ——“我是舒淇……我会带你到处去走走”
  ……
  他们在深夜的出租屋里,静静地听人讲故事，为了照顾周琅,祝青播放的是国语版本——舒淇小姐的国语不是很标准，但另有一番优美风韵。
  讲述视角经过了老香港的许多标志性地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根据故事情节和实录的场景音变换音乐风格，由梁翘柏先生亲自操刀，负责了整个系列的编曲。
  周琅听到大半的时候，换了个姿势拉祝青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要祝青坐在他怀里。
  祝青却摇摇头，要求换下方向。
  周琅不解地仰着头，看到他面对着自己坐下，然后肩对肩，心口压着心口，心跳声响在不同的方向，却在同一片区域震动。
  祝青趴在他肩膀上，声音从耳后传来：“这样抱着听吧，如果我听困了，你就把我抱到床上去睡觉。”
  周琅在他后背摩挲几下，代表同意。
  香港的城市漫游一共有八个片段，从陆羽茶室出发，到电车站停止，经过香港或喧闹、或安静的条条街道，在游览之余，给听众带来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周琅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听完了全部。
  舒淇在最后说道：
  “去找你的爱……”
  然后《在到处之间找我》的乐声响起，故事结束，人鬼殊途，从此再也不见。
  耳畔是祝青有节奏的安稳呼吸声，周琅却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实际上，祝青确实睁着眼。
  在凄凉的尾声里，他听到男生问：“所以她遇到的是鬼吗？”
  “也许是爱情。”
  “人鬼情未了？”
  祝青勾起嘴角，不想和他纠结恋爱双方的物种问题。
  周琅停了停，又问：“那我们明天会去陆羽茶室吗？”
  “你想去吗？”
  “也没有很想。”周琅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个故事太悲伤了，让人不由得想从头去探寻，好从中给他们找一个可能的好结局。
  “……我们应该来不及去所有地方走一遍吧？”
  “嗯，只来得及去一下文武庙，其他的地方，等拍摄还会再跑一遍的。”
  “你之前说的勘景就是在忙这个吗？”
  “对，听着歌，把故事里出现的所有地点标记好，然后仔仔细细走一遍，记录下注意点。”
  “是要复刻？”
  “不算，甲方出了一个城市怀旧主题的企划，当时就想到这个了，打算做一个三年来的发展呈现，刚好也帮粉丝们记录下这条线的变化。”
  “我要是赶得上，能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拍摄啊？”周琅放轻了声音，有些恹恹的。
  “听进去了？”
  “嗯，有点难受。”周琅说。
  “故事而已，像你说的，还是个鬼故事。”
  “明明是凄美的爱情故事。”周琅显然改了主意，抓了抓他的肩，在他颈侧轻蹭着，“你答应让我去吧，我能帮你们很多忙的。”
  “行呗，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祝青从他身上直起腰，在男生鼻子上刮了下，说：“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周琅得到允许，开心地抱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爬上那狭窄的小床，紧紧地抱在一起。
  在一起之后，他们很少会像今晚这样，只是拥抱着，安安静静地一起做一件事，再一起安安静静地睡觉。
  很新奇，但周琅很喜欢。
  所以他又往祝青那边挪了挪，借口道：“我怕鬼，祝青，你牵着我的手睡好不好？”
  祝青哑然失笑：“又是怕高又是怕鬼，还怕外国人，你确定你是那个勇闯禁色的周琅？”
  “家庭限定版小周，哥哥你可不能松开我的手。”
  “好好……知道了。”
  祝青背对着他，把两个人相握的手举到面前亲了亲，然后放在胸口处，阖上了眼睛。
  “睡觉吧。”
  “晚安。”
  说是来不及，但第二天祝青还是带他去了陆羽茶室。
  昨夜刚听过的故事中的地点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会让人产生一种虚拟和现实交互的错乱感，好在也有一定的不同。
  譬如在真的见到文武庙之前，周琅一直想象它是建在丛林掩映处，要突破重重树影才能得见正门，但其实文武庙就在荷里活道，庙前地势开阔，十分显眼。
  但建筑并不高耸，外围墙只有一人多高，出挑的是绿瓦，鲜绿色很少见。还有后方林立的高楼，也在视觉上为其增添了一股威严不可犯的气势。
  虽然是清早，但人不少。
  进门后，右转进殿。
  里头四处都吊挂着长燃不熄的塔香和灯笼，缭绕的烟雾之外是从上层漏下的明媚天光，照亮了塔香上悬挂的红色许愿卡片。
  台阶下则立着一只金鹿，上面人们为了祈福贴的金箔一层盖了一层。再往前，上了台阶，就是殿中供奉的文昌帝君和关圣帝君神像，一个手执毛笔，职司文学和官禄；一个手执长剑，代表忠义武略。
  周琅一路都跟在祝青身后，看见出口处有人站在登科及第位前，那里共设了128个位置，据说只要将学生证的副本放在里面，就能保佑在学年内取得好成绩。
  他成绩已经出了，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反而驻足在一侧的灯笼旁，从近处端详人们许下的愿望。
  红黄交映的光下，无外乎学业或是工作，也有家人平安等等。
  世人求神问佛，大抵是这些。
  家庭幸福，仕途顺遂。
  听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愿望，有些人生来不必求，有些人跪断双腿，磕破额头却求不得。
  其实都是命，求也不过是为心安而已。
  真的求不到时，也不会有人去怪神。
  ——有不解之事，能去求神的，又有什么坏心呢？
  真正的坏人从来不会因为“求不得”而苦恼，他们只会怨恨神不理解他的苦衷，还要向天傲慢地反驳一句“祸害必遗千年”。
  想到这些，周琅微微扬起嘴角，抬头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走远了。
  庙内焚香的烟雾很浓，越过雾气，他看见祝青正在蒲团上跪着，手捧着签筒在摇。
  他旁边并没有人，所以祝青没得参考的对象，应该是从前来过。
  周琅这才想起，对方曾说过他有经验。
  他想象不出祝青为了学业或是理想来求签的样子，稍微想描绘下那个画面，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就连他现在跪在前方的背影，都有那么些格格不入。
  祝青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求不得”呢？
  周琅想当然地认为，对方天下第一的美貌，在这等看脸的社会，他要的东西，全天下都会赶着送过来，犯不上叫祝青自己操心才对。
  可祝青不是装模作样的，他真的摇出了一根签，然后递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
  周琅走过去，祝青正接过对应的签文。
  他低头看，明黄的纸张上从右至左写着：
  第五十一签上吉
  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
  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
  “是好签？”周琅问道，露出很惊喜的表情。
  祝青却愣了神，半晌才点了下头：“嗯。”
  签文不必非在庙内解，既已知是好签，祝青便将签文随手揣进口袋，然后牵住周琅的手指，捏了下又松开，说道：“走吧。”
  来上香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周琅在他身后问：“你怎么了？”
  祝青停下步子回头：“？”
  “总觉得你有点不开心，”周琅靠近他，一手揽住祝青的肩头把他往旁边带，防止人撞到，一边说：“不是好签么，你求了什么事？”
  祝青挨着他，垂眸笑了笑，仰起头说：“求我们俩的姻缘。”
  “真的？”周琅一听，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那你还不高兴？！刚才那签上怎么说来着，你扔了没有？好像是‘百事且随缘’……”
  “‘水到渠成听自然’。”祝青接上他的话，又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好。”
  天赐好姻缘，却也让人担心惶恐。
  怎么会这么好？
  不该这么好。
  周琅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弹，轻快地说：“你就是爱多想，这么好怎么了？我们俩现在可是文昌帝和关帝盖章的好姻缘，这叫天作之合你知道吗？”
  “知道。”祝青眯起眼睛，笑容浅浅。
  “好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上回来求的是什么？我看你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了，上回不会是求赐好姻缘吧？”
  他们已经快走到出口，好好的路，祝青听他问完却差点摔倒。
  周琅连忙从后面拽住他的胳膊，一低头倒看到祝青脸色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