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44      字数:3284
  叶白琅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握住祁纠的手往脸上贴,死死咬着牙关。
  他不信祁纠运气不好。
  他现在皈依有没有用?他去捐一座庙,当和尚,皈依祁纠。
  在确认祁纠看不到的时刻,无声的剧烈焦躁和恐惧终于涌上来,吞没理智、灼烤神经,压久了的残腿开始痉挛。
  叶白琅不去拿药,他蜷缩在墙角,死死扣着手臂发抖。
  他完全理解错了祁纠的意思,又或者即使能够理解,他的逻辑也固执且死心眼——祁纠要检查药,是判断叶白琅的头痛次数,如果头痛发作减少,就值得表扬。
  祁纠不是一点药也不让他吃,只是想让叶白琅按医嘱科学合理用药,别每次那个疯劲上来,就一大把地囫囵往嘴里吞。
  可叶白琅却认为,这样实在太麻烦、太不容易做到了。
  他只要忍着就行了,只要头疼的时候不吃药,忍过去,就能更快地达到祁纠的要求,就能被表扬。
  ……
  祁纠快要被这狼崽子气出白头发。
  等到身体状况允许,他就火速重新导入,把叶白琅捞进怀里。
  以祁纠现在的身体,指望他从床上一个后空翻三周半去拿药,当然是天方夜谭——可叶白琅对自己狠出了境界,居然真不在身上带任何止疼药。
  放在往常,祁纠其实也可以揉揉脑袋顺毛捋一阵,逗弄这个狼崽子几句,把人哄好。
  可这次他回来得慢了一步,叶白琅已经听不进去话,只是牙关死紧,冷汗不停向外渗,陷进声音传达不到的梦魇。
  “怎么办?”祁纠忙得额头冒汗,他会的招数都用完了,现在的身体状况,又不可能把叶白琅抱去浴室泡热水。
  系统举着望远镜,沉默观察并记录。
  祁纠的力气已经不够,他甚至没办法抱住叶白琅,但狼崽子再不醒,健康金手指就要掉了:“别光看着,有建议吗?”
  “有一个……”系统说,“不确定。”
  祁纠:“?”
  系统翻开培训班的笔记。
  它问祁纠:“你手边是什么?”
  祁纠看了看:“叶白琅的屁股。”
  “对。”系统合上笔记,循循善诱,“要不……你摸一下呢?”
  第14章 他该比现在更乖。
  祁纠:“……”
  系统掏出花生瓜子超高清望远镜。
  祁纠消耗百分之一点三的能量,把系统废纸团弹进垃圾桶,冷酷地关了摄像头。
  然后他托着叶白琅的屁股,把狼崽子塞进自己的被窝。
  ……本来很正直、很合理、很没问题的一件事,让系统这么一说,就变得怎么说怎么奇怪。
  祁纠咬着单身口服液的吸管,没收系统的超高清望远镜。
  他短暂切回第三视角,仔细看清叶白琅,然后低头,用脸颊和呼吸去暖不停发着抖的狼崽子,轻拍叶白琅的背。
  祁纠会的哄人手法实在不多,他不是干这个的,业务不对口,经验也完全不丰富。
  他揽着蜷缩的叶白琅,对着那个没完没了预警、眼看就要宣告植入失败的健康金手指,尽力思考了一会儿。
  ……
  叶白琅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有不属于他的温度覆上来,慢悠悠替他暖,有气流拨弄他的眼睫毛。
  他被弄得实在不舒服,下意识皱起眉,刚要别过脸躲开,剧烈的头痛却意外转淡。
  叶白琅过去从不知道,除了那些药,还有什么能压制痛苦。
  头痛是神经性的,是叶家那些“训诫”成果中的一项——有个流传很广的说法,倘若从小就被拴着喉咙拴死了,即使是再凶狠的野兽畜生,也不敢挣脱那根极细的绳索。
  叶白琅藏起凶戾装作乖顺,拖着条残腿暴起反噬,已经夺下叶家。
  可那条细绳仍拴着他,折磨他,一天比一天勒紧。
  这是第一次,有人扔掉那条绳子,把他从泥潭里抱出来,有一下没一下、慢悠悠地拍着背。
  抱他的人漫不经心哼歌,是他没听过的语言,调子也一样,像是在雪地冰天的山林里溜达,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踩出一串一点不规矩的脚印,招呼风吹枝头雪来和。
  叶白琅渐渐觉得安定,他的呼吸开始平稳,头痛潮水般退去,意识也回笼。
  ——紧接着他立刻惊醒,猛地跳起来。
  祁纠都已经快把自己哄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拿叶白琅后背打拍子的手还举着,被狼崽子这么一掀,被窝里的热乎气没了一大半。
  祁纠本来堂堂正正,偏偏被系统搅和,平白少占三分理,把手收回去:“……头不疼了?”
  叶白琅摇头,又蓦地惊醒,慢慢攥紧手指:“对不起……”
  他是不是就只会害祁纠、拖累祁纠,做不对任何一件事?
  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这种时候犯头疼。祁纠明明就需要休息,怎么还得打起精神管他?
  “对什么不起。”祁纠接下来的金手指培训计划,就是给这狼崽子改改答非所问的毛病,“问你头疼不疼。”
  叶白琅的嗓子哑透了,他浑身都是冷汗,反应明显比平时慢,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不疼了。”
  “不是不让你吃药。”祁纠见缝插针,给他加深记忆,“得适量,得按照身体情况吃……你这毛病不是养不好。”
  神经性头痛,不同于器质性病变,叶白琅会这么疼,主要还是因为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伴生出严重的强迫焦虑。
  吃药为辅、放松为主,综合考虑,祁纠决定带叶白琅下去玩会儿雪。
  叶白琅站在床边,自厌自罪的情绪尚未散去,都被这个伟大的计划惊了:“……玩雪?”
  “玩儿过吗?”祁纠相当自在,躺在床上懒洋洋勾手指,“来,抱我下床。”
  他还是头一回这么使唤叶白琅,狼崽子倒好像求之不得,绊了下扑过去,几乎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叶白琅一声不吭地抱住祁纠,额头抵着祁纠的胸肩,把祁纠的手臂架在自己背上。
  他这些天拼命吃祁纠要他吃的东西,叶白琅尝不出味道,一概囫囵咬碎往肚子里吞,力气终于从身体里长出来,已经能稳稳当当把祁纠挪进轮椅。
  祁纠今天的精神不错,没有因为这样的体位变化被弹出,拄着胳膊自己坐稳。
  他敲了敲扶手,示意叶白琅跟上,操控轮椅去起居室挑衣服。
  “叶白琅给你买了好多衣服。”
  系统好不容易滚出垃圾桶,拿回望远镜,帮祁纠实时画面转播:“一年四季,买得好全。”
  祁纠跟它一起看,春夏秋冬款式都有,用不着特地看价签,一眼就能猜出的相当昂贵:“是啊。”
  这些衣服还是那场晚宴上,叶白琅被祁纠没完没了投喂,见缝插针地玩手机,一口气噼里啪啦下单的。
  叶白琅没祁纠那个本事,摸不出祁纠的准确尺码,鬼鬼祟祟拎着条皮尺,绕了祁纠好些天。
  那时候的叶白琅还嚣张,下单一件衣服,就很放肆地上下来回打量祁纠,狼崽子的尾巴翘上天。
  综合比较,祁纠还是更喜欢逗那时候的叶白琅玩儿——现在狼崽子的状态,总让他或多或少觉得自己在欺负人,良心难免偶尔受些谴责。
  尤其这个许久没打开过的衣柜,装修时候是一体化的,顶天立地又搬不走,每天出入都难免看见。
  祁纠有次半夜自己上厕所,回来时走错了房间,不小心拐进了起居室。
  叶白琅就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在黑洞洞的空屋子里,一动不动地,对着那一衣柜的衣服发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件衣服成精了。
  系统那天被吓得分裂成十八张驱鬼符,想起当时的情况,也仍有余悸:“他可能是遗憾……没来得及把衣服送给你。”
  那天的变故实在太多,诸多意外、诸多失落,落成一地覆水难收。
  一柜子没来得及显摆给祁纠的衣服,混在从那天到现在的所有事里,已经是非常不起眼的小事了。
  祁纠也这么想,有点费劲地伸长了胳膊,把狼崽子强行拖过来:“所以……我们得出门。”
  祁纠说:“不能浪费冬天的衣服。”
  叶白琅现在不敢跟他犟,被祁纠拽着胳膊,拖着残腿踉跄过来,力道是少有的微弱抗拒。
  叶白琅抗拒看见这些,它们让他想起那个犯了无数错的晚上。
  现在这些衣服挂在这里,嘲讽他的自以为是,嘲讽他的傲慢狂妄。
  “扯淡。”祁纠说,“脑袋过来。”
  叶白琅从怔忡里惊醒,他确信自己没有说话,有些茫然地俯身低头,挨了一个脑瓜崩。
  “快点,帮我挑。”祁纠提前敲警钟,“要敢趁我看不清,把我打扮得花里胡哨,回头准保找你算账。”
  这一下的力气不小,叶白琅吃痛,捂着额头坐在地上,看着轮椅上兴致勃勃的人:“外面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