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44      字数:3294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还要拜他们所赐。
  祁纠动不动就摘身上的生命水平监控,系统也被拐着不学好,有时甚至直接帮他调整数据。
  叶白琅发现监控总是失灵,次数多了,自然就恢复到最原始的方法:听见动静就往卧室跑。
  而现在,跑进卧室的叶白琅,看见祁纠倒在地上。
  祁纠没看清叶白琅是怎么扑过去的。
  叶白琅抱住祁纠,被他抱着的身体在剧痛下变得僵硬,叶白琅就不停按摩他的手脚,按摩他的脊背,像祁纠过去对他做的那样。
  “放松。”叶白琅用力抱着祁纠,他反反复复地重复,“放松,哥哥。”
  就像祁纠过去对他做的那样。
  ——因为祁纠实在很会养,所以叶白琅身体里的那些问题,其实已经很久没再找上门了。
  病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祁纠甚至还会勒令狼崽子躺下,用还算有点力气的手,慢悠悠给他按摩后背和残腿。
  叶白琅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脊背肌肉之所以会过度紧张,是受残疾的那条腿牵扯。而那条腿之所以会使力过度,是因为叶白琅不想在人前当个彻底的瘸子。
  过去的那些时间里,叶白琅总是会尽力让步态正常,哪怕这种强行“正常”的行走方式,给关节和肌肉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但陪着祁纠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叶白琅用不着装,用不着掩饰。
  他放肆地瘸着条腿跑来跑去,怎么丢人都无所谓,反正也只有祁纠看他,祁纠又不会嫌他丢人。
  ……祁纠只会趁他不注意,相当无聊地伸腿绊他。
  叶白琅被绊飞了几十次,终于弄明白这是种游戏,于是再被绊飞出去的时候,就钻进轮椅里咬祁纠。
  ……
  叶白琅试图把自己的手腕塞给祁纠。
  “难受,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叶白琅的嗓子又急又哑,“咬我。”
  祁纠不咬他。
  他把手凑过去,只能感觉到急促凌乱的、冰冷的气流。
  叶白琅踉跄着爬起身,又把祁纠连抱带拖,弄到床上,想尽办法让祁纠躺得舒服。
  他用了他知道的所有办法,给祁纠按摩身体、热敷、适量注射镇静剂,祁纠的身体太冷了,他就爬进祁纠怀里,把自己急得发烫的体温分过去。
  叶白琅甚至给医院打电话,他一手抱着祁纠,一手哆嗦着拨号,想求那些医生来救祁纠……或者他抱祁纠去住院。
  祁纠想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想写遗书就写遗书,他再也不来偷翻垃圾桶了。
  写字太累,他来写,祁纠只要口述就行。
  要是实在太疼、太难受,难受到实在撑不下去了,祁纠想不活那就不活。
  祁纠完全不应该顾虑他、不应该管他,不应该为了不吓到他,就把他支走,一个人倒在地上。
  祁纠不能管得这么宽,还管他怎么想,管他会不会难过……祁纠不能这么霸道。
  祁纠不能这么疼。
  叶白琅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眼睛又被水汽弄得模糊,几次都按不准,急得低头去咬自己的手腕。
  ……他咬住了祁纠。
  祁纠的手盖在他手腕上,刚刚挨了这狼崽子生平最狠的一口,嘶了口气:“啊。”
  叶白琅愣住,随即针扎似的松口。
  他仍握着那个拨号拨到一半的手机,胸口剧烈起伏着,迷茫地抬头看祁纠。
  他的措施有效……按摩放松了祁纠身上的肌肉,剂量正好的镇静剂饮鸩止渴,至少在表面上,暂时抵挡住了肆虐的肿瘤。
  所以祁纠清醒过来,意念成功回笼。
  甚至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力气,拦下了因为被手机欺负、气疯了乱咬自己的狼崽子。
  祁纠觉得自己应该不算撒谎,低头摸了摸叶白琅,轻轻笑了下:“半个小时,还没到……是吧?”
  他觉得叶白琅不能进化到疯狂剁馅机的地步,但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你还没剁完馅吧?”
  叶白琅眼睛不眨,定定地抬头看他,伸手摸那张苍白疲倦的脸。
  这次他看清了,祁纠的视线没有落点。
  所以叶白琅清楚了摇头没用,他逼自己出声,哪怕这声音得从骨头里榨出来:“……没有。”
  祁纠就满意地松了口气,拿那只带着渗血牙印的手控诉:“啊。”
  “……”叶白琅总算回神,手忙脚乱地处理那个伤口,甚至还想跳下床,去拿一沓创可贴,在祁纠手上布个阵。
  祁纠倒也没到这个地步,手上提了点力气,用手指头绕了绕,卷住叶白琅的半缕头发。
  叶白琅就被这一点微弱的力道拽回来,重新钻进他怀里,不透风地贴着,听祁纠胸膛里虚弱散乱的心跳。
  祁纠笑了下,慢慢松开那只手,屈起指节,给狼崽子顺了顺毛。
  叶白琅笨拙地抱住祁纠,学着记忆里的动作,在祁纠背上轻轻地拍。
  叶白琅知道祁纠没力气哄他,祁纠已经很难受了,他不准祁纠更累:“哥哥,闭眼睛。”
  他帮祁纠闭上眼睛,怀里的人笑了笑,就又失去意识。
  这样短暂的昏厥已经很常见,叶白琅拍到第一百七十九下,祁纠就又醒过来,摸摸他的耳垂。
  叶白琅知道他在找什么,把祁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又露出刚练习好的难看笑容。
  祁纠摸了一会儿,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
  叶白琅立刻生出紧张,没来得及解释,已经被祁纠拢着后脑,施力轻按。
  叶白琅就又被这样微弱的力道捕牢,困在祁纠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祁纠挪动手指,拨开他散乱的头发。
  “头发长了。”祁纠说。
  这话很平常,在任何时候都很平常,但叶白琅就是悸痛了下,憋了一会儿气,绷紧的脊背才松懈下来:“……嗯。”
  “正月就不能剪了……”祁纠突发奇想,“弄把剪子,我给你速战速决?”
  叶白琅无所谓,他不介意祁纠给他剪成鸡窝头,剃秃了也行:“好。”
  祁纠本意是逗他,没想到狼崽子什么都敢答应,一时间很是索然无味,于是朝令夕改:“不行,还是找个理发师。”
  “我找人来家里。”叶白琅抱着他,低声说,“给我们两个一起剪。哥哥,你要什么发型?”
  祁纠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帅的?”
  狼崽子还挺认真,一丝不苟地给他点头:“好。”
  祁纠觉得这会儿他说什么,这狼崽子恐怕都只知道说好,无奈好笑又难免头痛,索性一口气折腾到底:“走,去包饺子。”
  这回叶白琅显然有犹豫,但只是几个呼吸,就在祁纠胸口点头。
  他从祁纠怀里爬出来,拿来厚实的家居服,一件一件帮祁纠穿。
  厨房位置靠外,和苍茫寒冷的夜色只有一墙之隔。大片的窗户视野极好,能看见断断续续的礼花,却也会让寒气透进来。
  叶白琅怕祁纠会冷,把人闷不吭声地裹成球,又扶着祁纠躺好,踩着拖鞋一瘸一拐去客厅。
  祁纠还等着他帮自己坐轮椅:“……狼崽子?”
  “要等一下。”叶白琅说,“我把沙发拖到厨房。”
  祁纠:“……”
  时至今日,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叶白琅终于还是被他传染,开始打这套无辜冷清的沙发的主意,拖着这东西到处跑了。
  但这会儿的叶白琅情绪波动很剧烈,系统的探测仪预警不断,完全不建议祁纠再多废话:“他想拖你就让他拖,你们俩在上面啵个嘴不好吗?”
  祁纠想不明白它怎么就执著这个:“……我送你去培训班是干这个的吗?”
  “不然呢?”系统说,“他吓坏了,你得让他干点什么。”
  虽然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叶白琅的确吓坏了。
  叶白琅已经不信任轮椅,祁纠可能从上面摔下来,可能会因为坐久了难受——祁纠要包饺子,他宁可拖着沙发去厨房。
  叶白琅不提那些废纸的事,不问祁纠为什么要写它们……不是因为相信了祁纠说的,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因为那个可能性其实已经极端逼近,不论怎么回避、怎么不承认,都没有用。
  叶白琅必须——也只能接受这件事,哪怕非常残酷,哪怕会疼得宛如断骨。
  或许远甚断骨。
  系统切换监控画面,叶白琅在跟那个沙发较劲,沙发不好挪,叶白琅摔在地上,又爬起来。
  叶白琅拼命挪那个沙发,摔得右腿疼到力竭,站起来又跌倒,趴在沙发上。
  像祁纠真养过的狼一样,狼崽子眼底充血,死命和沙发较劲,因为怎么折腾都挪不到合适的位置,近乎崩溃地挣扎低吼。
  叶白琅甚至不是低吼——他并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却不进气,汗水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