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49      字数:3269
  应时肆听着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药是干什么的?”
  代理人在他身后,动作停顿了片刻,才又恢复,将裤腿整理好:“止疼。”
  应时肆不觉得这人怕疼。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习惯,应时肆一想起他还背着自己回别墅,就忍不住皱紧眉。
  应时肆把那个面包三两口吃完,灌下去半瓶水,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回到代理人的面前。
  祁纠抬起眼睛。
  “什么疼?”应时肆低声问,“很严重?”
  这话又让那双冷淡到极点的眼睛里,泛出点温和的错觉。
  应时肆错开视线,不去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见毯子没被披好,就伸手扯了扯。
  “不算严重,但是困扰。”代理人说,“有时会干扰判断。”
  应时肆问:“什么判断?”
  祁纠微垂下视线,看着完全忘了炸毛提防,乖乖跟着问的狼崽子。
  系统配合得相当熟练,一阵风卷着大片雪,非常有眼力见地钻进来,让祁纠抬手拢住应时肆后颈,隔开冰冷的雪雾。
  祁纠分给他一些毯子,应时肆没有拒绝。
  “对现实状况的判断。”祁纠说,“这种疼痛不存在。”
  医学推测,失去身体的一部分以后,脊髓和大脑失去这部分信号,可能会出现一些异常演变。
  更通俗的说法大概就是,这条腿不在了,但还是会疼。
  应时肆沉默地看着他,这个回答让他联系起一些别的事——那些仿佛无规律闪回的“噩梦”,应时肆一直想知道原因,可从不敢问。
  他怕问得多了,反而更牵扯得噩梦纠缠不散,所以不论多想知道,都把话牢牢吞回肚子里。
  现在……可能知道了。
  应时肆低声说:“我想回去睡觉了。”
  祁纠点了点头,站起身,把药箱提在手里,又把两片感冒药交给他。
  应时肆看着这两枚药片。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直接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应时肆垂着头,一板一眼地学着客套,“雪明天大概停不了,不用着急,停了再走。”
  祁纠帮他拂掉头发上沾的雪。
  应时肆:“……”
  为什么他待在别墅里,也能浑身上下都是雪?
  一只狼崽子有点气急败坏,偏偏动弹不得,屏着呼吸等那点雪花被掸落,就扫荡走面包火腿肠矿泉水,抓着那本小说,飞快沿着梯子滑下天井。
  系统跟祁纠商量:“是不是太生硬了,下次我变个别的?”
  祁纠笑了笑:“不忙。”
  他也关了灯,离开观景台,把药箱放回原处。
  系统顺道去二楼晃了一圈,回来给他报信:“你家狼崽子在做噩梦。”
  应时肆的确是回去睡觉,蜷在轮椅边上倒头就睡,噩梦就那么不请自来,缠得他满头都是冷汗。
  这些天其实都是这样。
  白天越压抑着,拼命不去想,到了晚上,噩梦就会成倍地反扑——他又梦见空病床,病房已经被清理干净,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
  应时肆不自知地咬紧牙关,喉咙里疼得碎出呜咽,他伸手去扯,却什么都扯不到,冰冷的空气在他掌心流动。
  应时肆狠狠打了个激灵,坐起来,一身一头的冷汗。
  他按了按激烈跳动的心脏,愣愣坐了一会儿,摸索着打开台灯,拿过那本小说。
  应时肆藏在被子里,靠着台灯,抱着小说,一边啃面包一边看。
  不是当初在车上看的那一本……是纯英文的小说,应时肆看哪本都像是看天书,完全记不得自己看没看过这本了。
  这次他翻出手机,相当吃力地一个单词接一个单词地查,埋头苦查了一个小时,终于啃完第一页。
  居然不是他想的长篇小说,是个篇幅相当简洁的短篇故事。告诉读者,不要只是相信表面上看见的东西,要多看、多观察,用心看到的才是真的。
  ……太老套的道理了。
  应时肆揉了揉眼睛,有些索然地合上书,正要去刷个牙、洗把脸躺下接着睡,又忽然停下来。
  应时肆愣愣站了一阵,又摸了摸那架轮椅。
  “先生。”应时肆轻声说,“先生。”
  他光是害怕认错,可他没想过,万一没认错——万一没认错,先生会在这种天气“闪回”,会做噩梦。
  腿会疼。
  应时肆来回走了几圈,他再躺不下去,抓起毯子,直奔一楼。
  ……
  系统正在向祁纠打听,他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抽时间写了本《给狼崽子看的七十九个寓言故事》。
  这问题还没打探出来,门就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进来,搬着椅子坐在屋角。
  吓成冰块的系统:“……”
  祁纠把系统放进水杯,撑着手臂坐起来:“应先生?”
  “不用管我。”应时肆一动不动盯着他,“你睡觉,我在做我的事。”
  代理人很配合地躺下去。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应时肆抱着胳膊,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坐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床上的人呼吸变得均匀平缓。
  应时肆放轻动作,悄然过去,屏着呼吸,用最轻的力道掀开一点被子。
  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就被一只手攥住手腕。
  攥上来的力道分明,应时肆神色微变,下意识要挡,那只手却又松开。
  这只手慢慢松开的力道,叫他忽然有些无法呼吸。
  应时肆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他站在原地,不想走也不敢动,心脏撞在肋骨上,又弹到喉咙。
  “做噩梦了?”夜色里,床上的人声音很放松,把他没来得及掀开的被子掀开,“来,回窝。”
  应时肆被这话捉住。
  “正好,帮我暖暖。”祁纠说,“天有点冷,我腿疼。”
  第76章 说实话
  身体比意识先做决定。
  祁纠摸到一只钻进来的狼崽子, 就把被子分给他:“躺过来点。”
  客房是供单人留宿的,被是单人被,盖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稍有些紧张。
  一楼的寒气总归比二楼重, 房间里不算太暖和。照应时肆这个溜边的躺法, 被子盖不实, 难免要一起吹冷风。
  应时肆沉默一会儿, 向里挪了挪,看着被子落下来。
  那只手把被给他盖上, 顺道掖了掖被沿, 相当习惯性地就要摸摸他的背,又在想起什么后及时停住。
  应时肆睁着眼睛, 只觉得眼眶涨得发疼。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察觉到那只手悬在自己背后,低声问:“怎么了?”
  代理人收回手,微微摇头。
  近在咫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或许是因为困倦, 多出种仿佛温和的错觉:“没事, 睡吧。”
  应时肆向他肩头靠了靠, 额头稍稍抵上对方肩头的睡袍布料,看着眼前安静的黑暗,试着闭上眼睛。
  一次性的睡袍相当普通,沾了点消毒水的气息, 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但把眼睛闭紧, 就有种足以叫人动摇的恍惚。
  冰下面流动着别的, 一时看不清,但不会一直看不清, 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
  应时肆以为自己会很久睡不着,但被下蔓延的体温实在太熟悉、太暖和。
  恒定安稳的心跳呼吸,隔开雪夜的寂静和寒冷,也从容镇压下这些天没消停过的头痛。
  他很久没这么轻松过,这种轻松弥足恍惚,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还是刚从火车站跑回来不久,赖在别墅里,对着一只小白狼抱枕相当不顺眼地龇牙。
  应时肆被这种恍惚拽进深渊:“先生……”
  他大概又坠进幻觉,幻觉里的先生低头,温声答应,问他出了什么事。
  应时肆紧紧闭着眼睛,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地涌出。他挣扎着想醒,但醒不过来,大口喘气,身体吃力挣扎。
  熟悉的力道落在他发着抖的背上。
  到这一步就停下,这只手静静拢着他,不动也不离开,掌心藏着清晰到刻骨的柔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应时肆忽然无师自通地猜出要说什么:“先生……抱抱我。”
  “抱一下,两下也行。”应时肆急着说,“别走,先生,带我走。”
  应时肆的嗓子哑透了,发着抖求他:“带我走,我陪着你,先生——”
  他被他的先生抱住。
  手臂揽在背后,那只手摸了摸他,力道很轻,慢慢碾过布料下发着抖的身体,就逐渐走实,一下一下顺抚脊背。
  应时肆在这样的触碰里悸栗得更凶,几乎喘不上气,他绝对不会认错力道,绝不可能认错。
  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他迫不及待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是粘了胶水,身体沉到动弹不得,太久没松懈下来的神经绷到极限,甫一放松,就坠进逃不出的静谧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