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49      字数:3270
  他们就是其中一个,负责扮演欺骗主角的冒牌货,扮演凌熵臆想出的“向导”。
  因为算不上什么重要角色,甚至没有现成身体给他们用,直接用了祁纠自己的身体数据——为了表现得足够“斯文”、“弱不禁风”,系统还特地钻研了下相关演技。
  在未来,凌熵会让最高塔知道,哨兵不一定要靠向导的精神力引导,也可以直接吞噬向导的精神图景。
  这也是他们这次的任务:被凌熵击杀,并被夺走全部精神力。
  这是计划中的最后一单,祁纠的别墅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只要把金手指给主角送到,就能顺利完工,去过相当惬意的退休生活。
  ……
  雨水混着尘土的气息,被夜里的凉风卷着,灌进衣物。
  凌熵停住脚步。
  祁纠带着他离开监守所,见他停下,就转回身:“冷吗?”
  听力的禁制并没打开,凌熵抬手,冰冷的手指触到祁纠的喉咙上。
  寒气尖锐地渗进皮肤里。
  祁纠任凭他摸索,又问了一遍:“冷吗?”
  凌熵按着不速之客的声带,“听”见这句话,摇了摇头,拒绝了递过来的风衣。
  他垂着涣散的眼睛,轻微耸了耸鼻子,低声说:“下雨了。”
  他的嗓音有种异常的喑哑,因为长期戴着止咬器,咬字有些含混,一般人几乎难以听清。
  “下了一天。”祁纠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去月台,坐火车。”
  凌熵抬了抬嘴角,低声说:“我坐过火车。”
  这又是句被判定成“胡言乱语”的瞎话,凌熵从没坐过火车——他是被人从森林边缘捡到的,在这之前是矿场的奴隶,没有购买过任何一张火车票。
  “你说你是我的向导。”凌熵仰起脸,“你还记得,我们坐火车的事吗?”
  祁纠打开伞,遮在他头顶:“我受过重伤,记忆不全。”
  凌熵垂着眼睛,露出一点笑。
  这笑容还是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可言,但系统侦测到他收回了藏在指间的刀片,大概这个回答在逻辑上存在可能。
  “那么,我给你讲。”
  凌熵说:“你是为救我受的重伤。”
  “我掉进正在坍塌的矿坑,你下了矿,把我举出去,然后那个洞口就彻底塌陷……你被埋住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断掉的木头,茬口很尖,从这里扎穿出来。”
  凌熵的手冰冷,沿着祁纠的喉咙向下,指尖抚过衬衫,停在左肋间。
  他低声说:“掉下来的石头很重,很多,压住了你的腿,推不开。”
  “缝隙太窄了,人下不去,我在那个时候觉醒了精神力。”
  凌熵说:“我的精神体是一只白狼,我用精神体钻进去找你,你不准我留下,要我立刻走。”
  “我第一次不听你的话。”
  凌熵说:“我和你犟了三天,你弄出一只乌鸦,把我的精神体抓走了……我没办法违抗你的精神力。”
  “我刚走,矿场就被山崩引发的泥石流淹了,暴雨下了很多天。”
  “等我再回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包括你。”
  凌熵说:“包括你。”
  ……
  系统越听越不对劲,在内线里扯着祁纠:“这不就是你们家的事?”
  祁纠没说话,看着铁灰色眼睛、笑容冰冷的年轻哨兵。
  附近有不少监视的身影,离得不算近,都训练有素,无声无息隐没在漆黑的雨幕里。
  凌熵仿若未觉,低声问:“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啊!”系统替这两个人着急,忍不住抢答,“你那个乌鸦呢?快给他看看……”
  “有二十八个人,这么回答过我。”
  凌熵摸索着祁纠的胸肋,慢慢向下说:“他们说‘当然有啊’。”
  系统:“……”
  凌熵说:“这二十八个人里,二十个人的精神体可以模拟乌鸦,十三个人接受了肢体和器官改造。”
  系统:“……”
  “我会被抓住,是因为我去了最高塔的机密资料库。”凌熵说,“我看到了死亡证明。”
  “这几年,他们派了二十八个人骗我。”
  凌熵低声说:“你是第二十九个。”
  他的手指停在祁纠肋间,指缝的刀片只要穿透肋骨间隙,就能刺破跳动的心脏。
  祁纠问:“没办法分辨?”
  “没办法。”凌熵说,“他们给我做了手术,封闭了我的情绪,扰乱了我的所有记忆。”
  散乱的记忆支离破碎,甚至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印象,在这个基础上,来的每个人都像祁纠。
  来骗他的每个人,都对他说,自己叫祁纠。
  他已经处理了二十八个骗子。
  凌熵捏着刀片,垂着视线,思索什么时候解决这第二十九个——或许这次可以拖得稍微久一点,久到利用对方上火车之后。
  他的精神力失控得很厉害,需要向导进行简单疏导,才能保持足够的理智,回到那个矿坑。
  只要这个人不乱说话,不自作聪明地骗他,等他成功逃跑后,会用不疼的办法解决掉最后这个冒牌货。
  “认识一下,我叫079。”凌熵问,“你叫什么?”
  系统:“……”
  系统狂翻起名宝典:“等一下,我看看——”
  祁纠把风衣压在年轻哨兵的肩上,胡噜了两下凶名在外的失控哨兵,揽着凌熵的肩膀,把人拉回伞下。
  祁纠挺正经:“我叫叶白琅。”
  第109章 我们在回家
  火车在夜色里停入月台。
  钢制的轮毂碾过铁轨, 汽笛声打破寂静,白汽涌入无星无月的夜空。
  原本空旷的月台,像是忽然复活,一瞬间开始变得热闹。催促乘客上下的铃声里, 行色匆匆的旅人擦肩而过, 几乎没人有工夫抬头。
  这是个规模不小的交通枢纽, 不少人在这一站上下, 要么去繁华的上城区,要么去下城区的矿场和森林。
  祁纠买的票是高级包厢, 路程两天一夜, 目的地是被雪覆盖的边境。
  乘务早早在车下等着,殷切地跑来, 伸手想要帮忙拎行李,看见他身旁的哨兵,却吓得陡然一哆嗦。
  祁纠收起身份证明:“有问题?”
  “没……没有。”乘务瞄着他身边的人影,小心翼翼问,“这是您的哨兵吗?”
  “是。”祁纠说, “我们准备回家。”
  乘务咽了下唾沫, 又悄悄抬头, 看了看那双没有落点的铁灰色眼睛。
  一张知情同意书被颤巍巍递过去。
  “那么……相关的规定,相信您和您的哨兵一定很清楚。”
  “请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到人群密集的车厢,不要造成恐慌, 务必不要让您的哨兵单独行动。”
  乘务拎着行李, 一边送他们上车, 一边壮着胆子提醒:“千万不要擅自行动,有什么情况, 请立刻联系我们……”
  ……
  凌熵披着祁纠的风衣,微低着头,半张脸埋进领口,遮住止咬器。
  这种公共场合,按照最高塔的要求,极高危个体必须佩戴所有限制□□具,以免对普通人的安全造成威胁。
  这种待遇他已经很习惯,过去那几年里,比这更严苛的也不少。
  火车月台是个相当嘈杂的地方。
  哪怕被封闭了视觉和听觉,对哨兵来说,这里也太嘈杂了——空气流动驳杂混乱,各种各样的气味、有意无意的碰触,都在疯狂涌入感官。
  凌熵皱着眉,让自己回到记忆里,回到宁静安稳的地方。
  这是他的向导教给他的。
  他记得自己曾经向对方叫老师,有很多次,他管那个影子叫老师,等着那只手落在头顶。
  他在老师那里学过很多方法,包括怎样应对感官过载,也包括怎么熬刑。
  折磨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老师教给过他多少东西,又给他留下多少珍贵的记忆——哪怕这些记忆已经完全被手术打乱。
  打乱对他有更大的好处,他可以长久地沉浸在里面,专心整理、排序、修复这些碎片,把它们拼成稍微完整一点的故事。
  这比任何事都有趣。
  长时间的囚禁和感官限制,恰恰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也给了他需要的安静。他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新的向导,在死亡和解脱到来之前,他可以一直活在这些记忆碎片里……
  微温的掌心拢住他的手腕,稍稍施力,将他牵向另一个方向。
  毫无预兆地,凌熵被从幻象里拖出。
  残缺的感官在一瞬间失控,又被浑浊嘈杂的熙熙攘攘迅速充斥,近在咫尺的影像消散。
  凌熵的眼底溢出不受控的杀气。
  他的身体不动声色紧绷,又强行控制住动作,铁灰色的眼睛动了动,不满地蹙紧眉。
  那只手偏偏像是全无察觉,居然牵起他的手,依然把他的手指放在自身的喉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