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49      字数:3273
  以他对祁纠身体状况的感知,祁纠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这样清醒、活动自如,根本就不正常。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祁纠是怎么在那种绝境死地里活下来。
  他同样也不知道,这些年,祁纠是不是也落在了最高塔手里,是不是也被做了什么手术、用了什么药。
  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已经很清楚——祁纠这次来找他,就是为了死在他手里,把全部精神力给他……这事其实多少叫他有点生气。
  可惜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不然小白狼半夜偷袭,抛下哨兵的向导要被咬七十九口。
  祁纠握住止咬器的搭扣。
  新来的哨兵在逼近,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里,凌熵抬起视线,迎上琥珀色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笑了笑:“还有个方案。”
  ……
  火车停靠进第九个站台。
  还没停稳,纠察哨兵就有备而来,逆着下车的人流扑进车厢,然后齐齐愣住。
  漆黑的暗影里,他们看见坐在铺位上的向导,倒在他身上的哨兵垂着头,牢牢抱着他,两个人被子弹射穿。
  为首的负责人拧紧眉头示意,一个哨兵壮着胆子,走过去,试图把这两道紧拥的影子撕开。
  没人做得到,僵硬的手臂回弯,护在彼此背后,已经固化。
  掰不动,用枪托硬砸,反震嗡鸣,不像是血肉之躯,倒像是砸上了铸铁。
  “糟了!”身为向导的负责人悚然惊觉,“上当了——是幻象!”
  负责人想起冲上列车时,下车那些乌央乌央的人流,一阵头大如斗。
  他们急着上车,因为时间实在太过紧迫,从车窗外看见影子,就没再对下车的人细加盘查。
  ……那两个人一定是跑了!
  负责人带头往下冲,却被精神力构成的幻境拦了个结实,鬼打墙一样在车厢里团团转,撕不开半个口子。
  “拦路!设路卡!”
  负责人怒吼:“大小路径,所有车辆一律严格盘查,一个都不准放过去!”
  训练有素的纠察队,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窗外景色倒退,列车冒出蒸汽,缓缓启动。
  ……
  满天星斗,夜空如洗。
  两匹马在林间飞驰。
  临近边境的地方,马比车好用,用不着特地找路,知道方向就足够。
  乌鸦在夜空里盘算放哨,他们刚好在最后一道路卡合拢前,冲出“塔”的控制区域,凌熵的耳畔响起风声。
  稍稍落后的黑马忽然疾冲上来,祁纠单手勒住缰绳,放缓速度,迎上狼崽子漆黑透亮的眼睛。
  “我居然没想到,能中途就下车。”凌熵问,“哥哥,这办法是跟谁学的?”
  祁纠笑了笑。
  凌熵看着马上的人影,忍不住磨牙。
  他总是怀疑,他的向导在故意耍帅——很少有人能把马骑成这样,随手从农场买的马,都能跑得矫健,利落洒脱,看得人挪不开眼睛。
  祁纠被狼崽子扑过来,从容抬手一抱,借势就地一滚,两个人就躺在草地上。
  凌熵的手牢牢护在他身后,胸口起伏,热意透过衣料,印在祁纠肩头。
  “哥哥。”凌熵轻声说,“我们逃出来了。”
  祁纠含笑揉揉他的脑袋。
  琥珀色的眼睛柔和,映着他和天上的星星,笑意朗净。
  凌熵问:“这办法是跟谁学的?”
  这话问完他就后悔——好不容易恢复了听力,应该立刻问点要紧的,比如方案一没实行,他还能不能要个精神烙印。
  能不能要十个,再多点也行,要么就趁机让祁纠说几句好听话。
  偏偏祁纠还挺认真,躺在草地上想了想:“应时肆。”
  凌熵:“……”
  失控哨兵的笔记本上现在有两个名字了。
  叶白琅、应时肆。
  他非得查出是谁,和他的向导有什么关系,等查清楚了,至少要咬祁纠两下……三下。
  至少要咬三下。
  拱进怀里乱蹭的狼崽子热乎乎一团,祁纠忍不住笑,拎着脖颈把人按在身边:“好了,老实一会儿。”
  凌熵按着小时候的习惯,绝不听这种指令:“为什么?”
  “因为星星不错。”祁纠说,“我们又逃出来了。”
  凌熵屏着呼吸听着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带一点儿笑的声音,因为没休息好,稍微有点哑,又有点懒洋洋。
  凌熵才不想老实,抱着怀里的人,往他颈间埋进去:“为什么?”
  他被微温的手拢住后颈,那些手指不知道怎么摸索、碰了哪个开关,一阵古怪的悸栗就顺着脊后蹿遍全身。
  “因为我要打个烙印。”
  祁纠说:“狼崽子,我要亲你,闭眼睛。”
  第113章 一抬腿就回家
  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他。
  祁纠点点他的眼尾。
  沉默的哨兵抬手, 握住那只陈旧的机械手臂,不肯松开,直到金属关节染上掌心的温度。
  凌熵低声说:“我想看着。”
  他看不见祁纠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直到现在, 他都怀疑这是场梦。
  久到连闭上眼睛都是种酷刑。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 眼睛里微微笑了下, 精神力潮水一样涌出, 这一片区域都被从外界彻底隔绝。
  柔和到像是场梦的、从容不迫的吻,跟着微风一起, 新雪似的落下来, 把他覆住。
  ……哨兵敏锐过头的感知,在这种时候好像帮不上半点忙。
  凌熵不想闭眼睛, 但渴望已久的触碰实在剥夺意志,心跳急促,呼吸逼仄,眼前的视野被白光充斥,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只剩下失控的渴望。
  渴望拥抱、渴望亲吻, 渴望进一步的接近, 渴望全部交融。
  把骨头勒碎, 身体焊在一起,省得有人再逼他们分开。
  凌熵抱住祁纠的肩膀,他想去解祁纠衬衫的扣子,被温暖的手指覆上手背, 就转而低头, 咬住祁纠的指节, 咬瘦削分明的腕骨。
  凌熵把身体送到祁纠怀里。
  他大口喘着气,连骨头都在打颤, 那些颀长温暖的手指有种他从未了解过的魔力。
  骨头和神经都像是被热意融化,失控的不安叫人惶恐,本能却又叫嚣着贴近,贪婪地渴求着更多。
  “我看见了。”凌熵说,“火车上,幻境……”
  向导能够制造精神幻境,但幻境大多易碎,往往不堪一击,只有反复在脑海里设想过的,才会比现实坚固。
  坚固到无法冲破,骗过所有人的眼睛,把那些纠察队困在那节车厢里。
  临走前,凌熵看见了那个幻境,隔着车窗,他看见自己和祁纠死在一起。
  祁纠原来也想过,他们会死在一起。
  或许是在很久以前……他们一起叛逃,他从雪地里跑回来,兴冲冲熬熊胆、炖熊肉,祁纠靠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
  或许是他们隐瞒身份在地下采矿,穿过数不清的连环洞窟,走在千米深的地下,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
  或许是祁纠穿过人群,把他从雪地上抱起来,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哨兵”,对村民手中黑洞洞的枪管说“有本事就开枪”的时候。
  有无数次,他期盼自己的精神体上,能写满祁纠的烙印。
  不是轻柔温和的抚摸,不是摸摸脑袋、捏捏耳朵。
  不是浅尝辄止的吻。
  是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把哨兵立刻召唤到身边的烙印,是能让他们永远不分开,让他们没法独自存活的烙印。
  “你也希望……我们死在一起。”
  凌熵哑声说:“死在一起,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很难把这些话说完整,就像很难睁开眼睛,他的身体不停悸颤,战栗着微微发抖。
  凌熵扯住祁纠的衣领,无视那只手温和的拦阻力道。在涣散的视野里,他终于找到一片皮肤,胡乱把吻印上去。
  他找到祁纠的肩膀和喉咙,衬衫的领口微敞,他摸索到数不清的伤疤。
  这些伤疤并没痊愈,有的凸起、有的发烫,疼痛蛰伏在伤疤下面,藏在这具身体里,吻上去像是还能尝到血。
  祁纠拢着他,轻轻摸他的头发,放任他毫无章法的亲吻和噬咬。
  就像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冬雪。
  在融化消逝之前,永远明净从容,寂静无声,包容被它覆盖的一切。
  祁纠承认:“我希望。”
  凌熵在贯穿精神海的悸栗里闭紧眼睛。
  他没办法不闭上眼睛——水汽涌出来,打湿头发,打湿抚摸脸颊的手掌。
  他甚至无法清晰分辨出这种感受,更没办法控制和阻止……咸涩滚烫的液体涌个不停,祁纠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轻轻亲吻他的眼泪。
  “别哭。”祁纠摸摸他的脖颈,“我不走,狼崽子,别哭。”
  凌熵尽力把眼睛睁开,哪怕它们只能看见仿佛身陷雪地的白茫:“你很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