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作者:煅庚      更新:2025-09-11 09:50      字数:3268
  有利有弊,像是干净了,路面也不再那么滑,但每辆路过的车,都要甩上一身相当明显的泥水点。
  是放学下班的时间,赶着回家的人多,鲜红的车尾灯排起长龙。
  有些声明自己回家就要哭的小狼崽,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一辆接一辆惨遭融雪剂暗算的车,把一辆白的指给祁纠:“像斑点狗。”
  祁纠也靠过来看。
  确实很像,本来车身挺干净,白到反光的底色上,全是显眼的泥点,分布范围格外嚣张。
  祁纠推测:“可能是刚洗过车。”
  叶白琅也推测:“可能路过水坑,被别的车轧了水。”
  祁纠:“过分。”
  祁纠说这种话的时候,因为语气一向不明显,又有点轻缓懒洋洋的微哑,听起来很不一样。
  像哄小孩。
  过分。
  叶白琅抿了下唇。
  他低着头,捧着蛋糕盒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微微泛白,负责保温的冰袋寒气透过来。
  祁纠单手支撑着身体,靠在他肩上,还在看他这边的窗外。
  这么个姿势,说随意也随意,但又因为离得实在近,祁纠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呼吸出的微暖气流也殊途同归。
  叶白琅找了半天,眼睛都看酸了,也没能找到第二辆足以点评的车。
  像是某种奇异的感应,下一刻,祁纠抬手,覆住他的眼睛。
  叶白琅滞了滞,呼吸顿在喉咙里。
  “狼崽子。”祁纠还靠着他的肩,声音很轻,“问题很小,不难解决。”
  叶白琅的喉咙动了动。
  他盯着手指,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祁纠呼出的气流打在颈窝,很温暖。
  很温暖,和梦里的感觉迥异,是极为明确的、鲜活的存在。
  “怪我。”祁纠摸摸他的眼皮,“该和你说。”
  叶白琅紧闭着眼睛摇头。
  他低声反驳:“你说了。”
  祁纠早就和他说过这件事。
  他们第一天见面,那天晚上,祁纠就告诉过他,自己生病了。
  祁纠早就告诉过他,自己有头痛病,会晕倒是他那时候没听懂,没能理解这句话。
  不是祁纠的责任,一直都没能发现,是因为他太迟钝,不聪明。
  祁纠哑然:“这么向着我?”叶白琅当然向着他,这么一被戳穿,索性就不加掩饰地更向着:“不准说我哥哥。”
  祁纠忍不住笑了:“我也不能说?”
  不能。
  叶白琅维护祁纠,维护到了有点不讲道理的地步,小狼崽被遮着眼睛,不由分说,在祁纠怀里挺凶地炸毛。
  祁纠果然颇受震慑:“啊。”
  叶白琅习惯了,绷了下嘴角,不计较这声“啊”里有多少逗自己玩的成分,摸索着找到祁纠的胳膊,握住那只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梦,他好像对祁纠的状态更敏锐、更心里有数,更清楚到了如指掌。
  比如这会儿,祁纠的声音很轻,有点哑,靠在他肩上,微微震动的声带就贴着他的耳畔。
  不仅仅因为这是出租车,有些话要说得小声一点更因为祁纠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力气。
  实在没什么力气,要压制眩晕,要处理身体状况带来的负面buff,可能还在头痛。
  车里的暖气给得很足,祁纠的衬衫领口微敞着,叶白琅察觉到祁纠出了点汗,轻轻一摸,掌心一片冰凉。
  “哥哥。”叶白琅说,“我哄你。”
  这话没有前文,多少有点突兀。
  祁纠微怔,微微低下头,喉咙里发出点很轻的好奇。
  “你难受,不舒服。”叶白琅握住那只遮着自己眼睛的手,“生病的人要被哄。”
  这是祁纠教他的。
  他焦虑发作,手抖得不成样子,又急又气,躲在洗手间里咬着自己满心焦躁的时候,祁纠这么教他。
  祁纠打开浴霸,打开花洒,让那个小空间里充满暖洋洋的水汽,进去抱着他。
  祁纠不强迫他出去,陪他待一宿,轻轻拍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祁纠这样对待他,告诉他,生病的人要被哄。
  可祁纠从来不以身作则。
  叶白琅握住祁纠的手,不让这只手挡着自己的眼睛,稍稍用力,让祁纠不仅仅是虚靠着自己的肩膀他的身高确实还差一点,但坐直也够用了。
  祁纠可以枕着他,可以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什么都不用考虑。
  “我们先不考虑问题。”叶白琅攥住手掌,全力开动脑筋,尽力模仿祁纠的语气,“回头再说,我陪你去医院,去医院再说。”
  祁纠少有的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几秒,祁纠温声说:“好。”
  祁纠问:“考虑点什么?”
  “什么也不考虑。”叶白琅说,“什么也不要想。”
  不用想怎么安慰他,不用想些更远的事,比如房租、比如药费、比如他的高三和高考,还有他们的未来。
  祁纠习惯了事事提前筹划,总是从容到不可思议,好像不论遇到什么事,都随时能拿出一百种备选方案。
  至少这一条走走停停的回家路,在到家之前,先让它们靠一靠边站。
  非要说的话,祁纠只要考虑怎么休息。
  怎么让身体舒服一点,怎么跟他肆无忌惮地提要求。
  怎么好好做一个被哄的人。
  祁纠很虚心,说学就学,主动提要求:“给我唱个歌?”
  叶白琅:“”
  祁纠今晚睡熟以后,鼻尖上必会多出一个牙印。
  五音不全、唱圣诞歌都能串到生日快乐的叶白琅幽幽抬头,眼睛黑漆漆地看着他。
  祁纠笑得咳嗽,笑到叶白琅又有点炸毛,霍霍磨着牙想现在就想咬他。
  直到叶白琅坐不住地扑上来,祁纠才伸出手,把身份证上已经成年的、能撑起这个家的、相当沉稳可靠的大人接住,稳稳抱在怀里。
  小狼崽抬起眼睛,紧紧抿着嘴,不沉稳地瞪他。
  车厢里没开灯,但闹得太厉害,司机就能听见后面的动静好消息是目前还算安全,司机的精力全在路况上。
  下雪天堵车这种地狱难度,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们这一路。窗外有追尾的、有磕碰的,有新司机手滑熄火,后面喇叭响到震天的。
  司机看前面看侧面,看后视镜看倒车雷达,发现个能钻过去的空子,立刻狂打方向盘插入,冲过这条标红路段的最后一个红灯。
  再差的天气和路况,也总有个出口,不可能条条路都在堵。
  总有相对僻静、宽敞好跑的路,路面上的车不多,车速很舒服地提起来,窗外掠过的路灯一个接一个。
  路灯的光明亮,也一轮接一轮,潮水一样灌进车厢。
  “谢谢。”祁纠低头,“被哄得很好。”
  叶白琅根本还没开始哄,还在叼着祁纠的手腕,愣了愣,抬起视线。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笑,也有很放松的暖色可能是路灯的影子。
  也可能是他不太熟悉的,祁纠醒着时很少会让他看出的疲倦。
  那种因为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很可靠的、身份证上成年了的大人,决定暂时放心休息,于是也潮水一样涌出来的懒洋洋。
  叶白琅慢慢松开祁纠的手腕,用力咬了咬下唇,抬起手,摸索着覆住祁纠的太阳穴。
  “疼吗?”叶白琅轻声问,“揉揉好一点?”
  他听见祁纠在喉咙里应了一声,很轻,揽着他的手上稍稍多了些力道。
  叶白琅贴得离他更近。
  祁纠闭上眼睛,向后靠,握着他的手,放在更确切的地方。
  叶白琅给他慢慢揉,力道放得小心再小心,断断续续地笨拙背诵哄人的话,甚至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横下心,疑似唱歌地念了几句《新年好》。
  司机刚好停在单元楼门口,回头想提醒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恰好隐隐约约听见一句“祝福大家新年好”。
  叶白琅抱着祁纠,面无表情抬头。
  司机手一哆嗦,在那双黑眼睛的森森注视下,没敢笑出来,溜下车去开后备箱了。
  祁纠被小狼崽晃醒,脸上血色褪去一瞬,缓过神后,就笑了笑:“到家了?”
  叶白琅跪在后座,微微弯腰,扶着他的肩膀,脸色看起来比他还要苍白。
  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认真看半晌,叶白琅才点头。
  “到家了。”叶白琅握住他的手臂,“哥哥,我背你。”
  祁纠正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听见这句就抬手,胡噜小狼崽的脑袋:“还没到这个地步别怕。”
  他在叶白琅手上借力,下了车站稳,活动两下身体:“真的是小问题。”
  拖久了,是会严重成没法解决的大问题。
  但早遇见、早让故事开始的好处不就在这儿遗憾来得及被弥补,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叶白琅抢了所有沉的塑料袋,把冰淇淋蛋糕给祁纠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