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作者:
煅庚 更新:2025-09-11 09:50 字数:3267
比如祁纠什么都吃不下去,咽一口都费力气,吊着营养液,轻轻摸他的头发,眼睛弯一弯,变出一艘拿来哄他的糖纸小船。
比如祁纠做腰穿,去枕平卧那六个小时里,非要讲笑话逗他。
他趴在祁纠身上,按着这个不像话的人,又气又乐又着急上火,喉咙里起了一溜燎泡,哑着嗓子哄祁纠,等好了再闹。
等好了再闹。
叶白琅小心地亲祁纠的额头,给祁纠盖好被子,拎起保温壶,下楼去打热水。
他们这一层的楼下有个疯子,精神上有些问题,因为家里人懒得管,当脑子里长东西被送来,扔在住院部,整天幽灵一样飘飘荡荡。
值班护士每次发现,就立刻把人抓回去,但总不能老把人绑着,于是还是经常发生患者失踪事件。
叶白琅走到开水房,往保温壶里灌热水,看见跌跌撞撞的影子。
“他在骗你。”疯子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你被骗了,你被骗了,他会不要你,他会走,你会变成垃圾,没人要的垃圾”
叶白琅看着冒热气的开水,侧身给他让出条路。
疯子形容枯槁,瞳孔却黑得诡异幽深,阴沉沉看着他:“你信他?你什么都信,信了就回不了头了”
叶白琅说:“嗯。”
疯子愣了下。
叶白琅接满了水,关上水龙头,拿过木塞。
疯子说的疯话,是疯子自己遇到的事,没人知道详情,也和别人无关。
但叶白琅答的也是自己的事。
“你被骗了。”叶白琅问,“你没法接受,受不了这个打击,就疯了,是吗?”
疯子张口结舌,匪夷所思看他,仿佛他才是那个疯子。
叶白琅说:“我不会疯。”
如果他疯了,就没人能清醒地记得祁纠了。
叶白琅的确知道,在病情上,祁纠有所隐瞒。
不是假话,只是有所隐瞒梦里逐渐摸索到的记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叶白琅也在无意中,听到医生的话。那天他期末成绩出了,很不错。因为是用“498分”这么个分数入学分的班,所以这次的排名异军突起,直接窜到了班级第一。
他抓着手机,兴高采烈地往楼上跑,想给祁纠看,刚好听到医生在和祁纠交代病情。
不是祁纠说的“小病”,肿瘤的位置很不好,如果药物不起效,将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药物的效果,目前的时间还太短,难以推测。
一场豪赌。
“我信他,什么都信。”叶白琅说,“抱歉,我没时间了。”
叶白琅拎着暖水壶。
他的腿一点都不瘸了,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快速走路,头也不回地绕过那个堵在门口的疯子,拎着暖水壶回到病房。
祁纠在睡,表现很好,醒来要表扬。
叶白琅轻轻放下水壶,亲了亲祁纠的额头,蜷在祁纠身边,握着祁纠的手,下颌搭在床沿。
这就是最好的事。
他跟着祁纠,这就是最好的事,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祁纠睁开眼睛,认出是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漾起轻微的笑意,动了动手指,敲敲身旁的空地。
“我不累。”叶白琅伸出手,轻轻摸他的脸,“哥哥,你为什么不睡觉?”
“我有只小狼崽。”祁纠说。
这是祁纠讲故事常用的开头,叶白琅抿了抿唇角,还是磨蹭上不算宽敞的病床,小心翼翼环住祁纠。
“到了。”叶白琅蹭了蹭祁纠的脸,小声说,“然后呢?”
祁纠抬手,摸摸小狼崽冰凉的后颈。
“我等我家小狼崽一起睡。”祁纠说,“我把他落在了大平层,这样不行,我得去梦里接他。”
叶白琅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手捉住。
他说:“哥哥。”
祁纠低头,迎上黑漆漆的眼睛。
叶白琅在微微发抖,他翻出领子里藏着的小铃铛,握着祁纠的手,让祁纠把它攥住。
叶白琅说:“不用。”
“不用接。”
叶白琅说:“你一招手,我就飞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还有一两章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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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他们一起
叶白琅做过一些梦。
的确做过一些,在他把铃铛放进祁纠手心之前,也在这件事之后。
只是之后的梦不一样祁纠握住铃铛,于是后来做的所有梦,那个大平层里,都不再只剩他一个。
第一场有祁纠的梦,是在有月亮的晚上。
不真实得连梦都像是幻觉,最不合理的发展,最离奇的结局,在故事的尾声里,有人穿过梦境,风尘仆仆,回来抱他。
祁纠说话算话,回梦里接他。
他怀里的不再是祁纠留下的外套,回来的也不只是乌鸦。
熟悉到刻骨的人影蹲下来,打开他的胳膊,把他整个抱进怀里,捏捏后脖颈,慢慢揉脑袋。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被祁纠领着走出去。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诧异地发现已经出了家门。
原来长夜过了,外面晴朗,天光正亮。
他的梦里多出祁纠。
饺子有人吃,关着的灯有人开,下雨有人关窗,天气好的时候,有人把被子抱出去晒。
梦里的痕迹一点一点恢复成两个人,一点一点变回一个家。
但也还有些事,不能解释。
即使是祁纠亲自来了也不能解释。
比如为什么连做梦,祁纠在把他洗干净领上床,用被子裹好以后,都要忽然掏出试卷和练习册。
试卷,和练习册。
给他讲三角函数。
叶白琅从另外一种意义的噩梦里被吓醒。
睡炸了毛的狼崽子抬起头,胸口起伏不定,半边脸压出卷子印,唇角绷成条线,黑眼睛幽幽瞪着祁纠。
祁纠和他前后脚醒,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能解释:“节约时间,一梦两用。”
毕竟有些小白狼太刻苦。
白天照顾病人,晚上抓紧时间做梦,还要偷偷熬夜打手电复习,哪个都不肯暂停,被捉住多少次也不改。
这么下去时间久了,身体难免吃不消。祁纠考虑了下,不如各退一步,在梦里顺便做两套卷子
叶白琅超凶,扑过去,没收走祁纠手里的练习册。
祁纠有点遗憾,还想再商量,被怀里的进化版小白狼熟练龇牙,一口叼住手腕。
祁纠忍不住笑:“好,好,休息。”
叶白琅不让他打马虎眼,不给他玩文字游戏的机会:“谁好好休息?”
祁纠举手:“我。”
叶白琅这才满意,磨了磨牙,没舍得用力,又不舍得这就离开,索性干脆不站起来,从祁纠怀里慢吞吞滑到床边。
他蹲在床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懒得再动弹,鼻尖轻轻蹭祁纠的手背。
蹭了两下,那只清瘦了不少的手就翻过来。
祁纠低头看他,眼睛弯了弯,手指屈起,摩挲他的耳垂下颌,等小狼崽乖乖把下巴落在手心。
叶白琅不乱动,被祁纠轻轻摸下巴,不自觉闭住眼睛。
这已经是祁纠养病的第三个月。
也不是所有事都那么顺利尤其是和肿瘤治疗这种事沾边,得病这种事又不能完全听人的话,哪能住院一个月就皆大欢喜。
叶白琅早有这个准备,听完主治医生的话,哄着祁纠躺下休息,独自离开医院,去了叶家。
靶向药就是在烧钱,打工的钱不够,一天打十份工也不够。
药必须一直用他不知道祁纠手里的钱够不够,接下来的疗程是个无底洞,必须有备无患。
他需要很多钱。
叶白琅答应过祁纠不冒险,但还是不能在祁纠身体的事上让步。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得很周全,做了细致的计划,请护士帮忙串了供,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赶不回来,还找了临时的护工。
只这一次。
回家就承认错误写检讨。
叶白琅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和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过去的每一次,叶白琅回去弄钱,其实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投罗网。
那些人早有准备地等着他,只为了抓住现行,一旦捉住了,轻则关进训诫室,重则被打得死去活来。
即使做了相当周密的准备,侥幸跑了出去,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像遇见祁纠那一回被一路追着不放,野狗一样东躲西藏,在外面游荡上好些天。
这回却顺利得离谱。
叶家从上到下焦头烂额,像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劲敌,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像忌惮,匆匆拍到他面前几张卡,就打发他快走。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灰头土脸的家主盯着他,还在追问,“谁在护着你?”
叶家不是没查过叶白琅,可谁都知道,和叶白琅混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个H大不学无术、攀附门阀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