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宵是这样的吗？
  洛石真有些新奇，他一直以为，楚宵是聪明的，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的，虽然偶尔会生气，但是很快又会恢复冷静。
  可是，这样的楚宵，却为自己急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愧疚，还有些隐秘的高兴。
  觉察到楚宵如此重视自己这件事，让洛石真很快乐。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医生说我只是有点补过头了，你不要担心了。”
  他学着隋安安抚自己的样子，手一下一下拍着楚宵的后背，也给了楚宵一个软软的拥抱。
  楚宵一怔。
  他和洛石真一起长大，对于洛石真会对某件事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是能够预测到一片落叶会在风的作用下飘到哪一处一样一清二楚。
  如果是以前，洛石真只会嘿嘿笑着说一句“我没事啊，你看我身体多健康”。
  他总是察觉不到楚宵有多着急，焦躁，也不理解楚宵的担忧。
  很多时候，楚宵会觉得他和洛石真的相处，永远隔着一块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玻璃窗。
  洛石真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他也看不到洛石真有其他的情感。
  而现在，玻璃窗被撤走了。
  楚宵怔怔的站好，看着面前的洛石真。
  “石真，你……”
  话还没说完，萧善已经挤了上来：“抱够了吧，也该让我抱抱了。”
  楚宵被挤走，萧善宽广的胸怀一把将洛石真纳入其中，手一下一下摸着他柔顺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
  但洛石真能够感受到，大哥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车上听到你去医院的消息的时候，真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洛石真又感受到了萧善的后怕。
  以前，他也坚信大哥关心自己，大哥是个好人，可是，那只是他根据大哥的行动判断出来的。
  就好像是曾经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经常把打菜里的肉给他吃，爱吃肉的洛石真理解为这名同学对他很友好，很关照他。
  直到有一次上体育课，同学们四散活动，他坐在树荫下想着中午吃什么时，听到那名同学和其他人聊天。
  “你怎么总是把肉给洛石真吃？你不会是在讨好那个傻大个吧？”
  那名他以为已经是朋友的同学一口否认，并且带着嫌弃的语气大声说着：
  “我是不爱吃肉，学校又不让浪费，就只能给他吃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脑子又笨，吃的最多，给他什么他都吃！”
  洛石真想，自己确实很笨。
  如果对方不直白的说出来，他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的洛石真，其实也没有什么委屈的心情，他好像就是大家口中说的“傻大个”，听到了，理解了，下一次，就不往那名同学身边凑了。
  在下一次吃饭时，洛石真没有主动坐在他身边，而是自己找了个位置坐。
  那名同学找了过来，又像是以前那样要把肉往他碗里赶的时候，洛石真也只是护住自己的碗，往离他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
  “不用了，你如果怕浪费食物的话，可以跟打饭师傅说，让她不要给你打肉。”
  洛石真当时是真的很认真的给对方传授自己的经验。
  学校食堂打饭的份量，还是可以被掌握在打饭师傅手上的。
  洛石真每次都很认真的拜托对方帮自己多打一些饭，大部分轮值的师傅都愿意满足他的需求。
  而如果有人要求他们不要少打一些，这些师傅们也会很乐意。
  那名同学当时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他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怎么说话，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洛石真只平静的看着他，但身体却微微往后，带着和以前的亲近不一样的生疏，很诚实的说了实话。
  “体育课上的时候，你们在说话，我听到了。”
  其实洛石真并不太伤心，他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喜欢自己，那么他们就不要玩在一起好了。
  到了现在，有了情感感知能力的洛石真，才时隔多年的，感到有些委屈。
  他当初，还真的以为可以交到一个新朋友呢。
  朋友给的饭是可以吃的，但一个并不喜欢他，甚至嫌弃他的人给的饭，他不可以吃。
  这和自尊没什么关系，洛石真当时还不理解自尊是什么呢。
  他毫不犹豫离开的决定，更像是一种直觉。
  而现在，在大哥满满当当的胸肌里，洛石真一边想伸手摸摸，一边回忆着这件之前完全没被他当做一回事的往事。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当初那名同学，也没有那么嫌弃他。
  他的表情，反应，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动作，还有后面几次想要找洛石真求和，都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当时的洛石真看不懂这些。
  他与人的相处很直白，因为没办法像是其他人一样，通过自己的判断就能定义关系，洛石真和人的相处，一直都是简单粗暴的根据对方说了什么来判定。
  一个人如果说：石真，我喜欢你。
  那么哪怕他表情是嫌弃的，是调笑的，洛石真也会相信。
  而一个人如果说：石真，我讨厌你。
  那么就算是他的眼里好像溢满了喜欢，洛石真也看不出来。
  可现在，他能看出来了。
  洛石真将脸埋在大哥的胸膛上，感受着萧善的真挚的关心，这种关心，和他当初摔了一跤时，那名同学表现出来的担忧一个样子。
  “楚宵。”
  一直都不太关注过往人事物的洛石真突然很想印证自己的想法。
  “于森川之前，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我啊？”
  虽然被挤开了，但看到洛石真一切都好，安下心来，正在看检查报告的楚宵脸一下就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不动声色的反问。
  “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于森川，和他们上过同一所初中，因为和石真同年级，可是纠缠了石真大半个学期。
  后来这家伙自己惹恼了石真，还试图追到高中去。
  诚然，于森川的威胁没有张川和傅礼楹大，石真从不愿意理他，哪怕他恨不得捧出自己的心脏来炸成烟花好讨石真欢欢心，也依旧打动不了石真。
  楚宵警惕的是，这个人明明已经是过去式了，已经几年都没有从石真的口中出现了。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冒出来？
  他屏息听着洛石真的回答。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当时以为他很嫌弃我。”
  洛石真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惊讶的看向楚宵。
  “楚宵，你不喜欢他？”
  楚宵一惊。
  一向迟钝的石真竟然能察觉出来他对于森川的不喜？
  要知道之前，他都快恨不得捅死张川了，石真还以为他们两个互相之间非常友善呢。
  直到他们从互相阴阳怪气转到了直接争吵，洛石真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两个朋友不太对付。
  楚宵心思转了又转，斟酌着回答：
  “是，我不喜欢他，他这个人，太爱面子，我瞧不起这样的人。”
  明明恨不得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石真身边，却偏偏要为了面子在其他人面前装模作样，被石真听到了之后又后悔。
  这种人，楚宵是一万个看不上的。
  其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看不上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石真曾经很喜欢这个于森川。
  洛石真果然没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问题，还在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样子。
  “我也觉得，我突然反应过来，他之前对其他同学说那些话，是不是因为要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我关系好啊？”
  洛石真在初中时，一直很受班上男同学的嫌弃。
  因为他笨笨的，反应慢，这些处于中二期的男生们，喜欢凑在一起背地里嘲笑他。
  很多学生是这样的，如果有个人被排斥了出来，另一个人靠近这个人，那么两个人都会被排斥。
  之前老师曾经在洛石真难过的时候，给他讲过这个道理，安慰他不要当回事。
  那个时候的洛石真不能理解，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于森川为什么那样做。
  “因为我被人说傻大个，他不想让别人笑话他，和傻大个玩。”
  楚宵心里提起了一万分的警惕。
  他尽可能平淡的抹黑于森川。
  “可他那样做很伤人，如果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说出那种话。”
  本来以为还要慢慢劝说，结果洛石真却立刻认可了楚宵的话。
  “对，不管于森川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他就是说了那些话，如果是楚宵的话，不管别人怎么笑话你和我玩，你肯定也不会说嫌弃我的话的。”
  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继续往于森川身上泼脏水的楚宵一怔。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了柔软的棉花糖里，心里舒适的都快要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