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说，无福消受美人恩，小王同志肃然起敬，并敬而远之。
  “我为了你们真是牺牲大了。”
  说着说着，廖星情自己都笑了，她真的太坏了，“他肯定会生我的气。我本来就罪大恶极了，这下更是罪无可赦。”
  廖星情轻叹一口气。
  “其实也还好吧。”
  小王没太听懂，但不妨碍他看到了美女叹气，搜肠刮肚，找出来一句：“……他会原谅你的。”
  这什么绿帽人宣言，施良差点没把柠檬茶喷出来，连着把他劝谏过兄弟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一块儿往下咽。
  “嗐，姐姐你又不是故意的，之前不告诉九日肯定有你的苦衷。”
  不知道有没有，但肯定有，施良的思维充满矛盾，自有自的逻辑在。
  “他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脆弱？再说了，我们是为了爱与正义，在帮助别人的路上，用点非常手段也是很正常的。”
  “九日知道了也会很感动。”
  他俩倒是如出一辙地慷他人之慨。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施良还说。
  想到一会儿要说出的话，小王的羞耻心就按耐不住了，他的内心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真的要为30元出卖灵魂吗？
  算了，来都来了。
  小王心一硬，豁出去道：“小狗你，不认识，姐姐，了吗？”
  落地无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么耻破天际的台词！
  羞耻到他不得不以停顿作为缓冲，来缓解突破天际的羞耻感。
  看似短暂的空白背后，有无数只草泥马在咆哮，在奔腾！
  蒋旭初没有说话，但他的瞳孔在震荡，短暂扩张，很快收缩，他张了张嘴。
  牢记抢占先机，在他开口之前，小王连忙说：“蒋旭初，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蒋旭初怔住了。
  “我明明来到你的学校，却托辞不来见你。我和你视频过几次，从来都没开过摄像头。我甚至没给你发过一张我的自拍。”
  “你对我一无所知。”
  蒋旭初望着他的眼神变了，他重新打量这个陌生的男生，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她的影子。
  清秀的脸，害羞紧张的神情，他的额头边上都是汗，浸得发根湿了。
  他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骗了你，之前不和你视频也是因为我是男生。”
  “不可能。”蒋旭初下意识说。
  他立刻抓到一根稻草：“我听过你的声音，是女声，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反应确实快，在受到巨大冲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如此迅速地找到突破口。
  幸好在前面的几个小时，他们不是真的干喝冷饮，不然还真应对不来。
  “变声器，”小王打开手机，递到他面前，“你需要看下参数吗？”
  他们提前调试过，和廖星情的声音能做到至少六成相似。
  蒋旭初伸手接过，软件是点开的，里面界面一目了然，他随意划了两下，手指定住，有两三秒没动。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没去试音色，就把手机交还了回去。
  期间，他保持缄默。
  悠扬的小提琴在半空中飞翔着，盘旋着，快要落到地上，尾音颤颤悠悠，抖抖瑟瑟，氛围隐隐地古怪起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王拿着手机茫然无措，他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格挡那边。
  一盆吊兰茂盛生长，将将垂落接近地面，施良一手端着手机，一手扒拉开吊兰叶子，眼睛往额头上挤出几道抬头纹。
  施良做了个口型：什么情况？
  他的头探得更出来，像一只背着盆栽做壳的乌龟。
  小王拿起手机，想给施良发消息，拇指在屏幕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滑。
  他按灭屏幕，因他背着光，看不是很清晰，小王拿着手机两边，对着顶上的小吊灯侧了下，屏幕上有一块不规则的形状，悬浮在表面，反着灯的光亮。
  小王这下也睁大了眼睛。
  “我靠……”
  是眼泪。
  蒋旭初哭了？
  施良给的照片里，蒋旭初是有刘海的，他现在全撩了上去，眉骨突出，鼻梁高且直，都在脸上投下各自的影子。
  他头低的很下，脸的角度和地面几近平行，有什么从他眼中掉了出来，直直地砸到地上。
  餐厅的木质地板上，晕开了一朵深色的花。
  真的是眼泪！
  我靠，玩大了！
  小王吓得后退一步，猛地一个甩头到吊兰方向。
  施良正按着茂密的枝叶，呆若木鸡，他也看到了，他不可置信，他天崩地裂，他吱哇乱叫：“姐，姐！你快出去！！”
  就像小王看向施良，施良同样看向廖星情，风险一个接一个地转移，最后落到她头上。
  施良扯着嗓子，快叫劈叉了，虽然他没忘记压着声音，但也够悲壮了：
  “九日他，哭鼻子了！！！”
  早在他叫唤之前，廖星情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还在空中波动，廖星情的人都快走到蒋旭初面前了。
  她的手机就这样遗落在沙发上，屏幕是亮着的，正实时回传着夹在小王领口的针孔摄像头的拍摄画面。
  因为佩戴人剧烈的情绪变动，镜头在发着抖。
  似是发现了异样，它快速地晃了一下，画面里闪过拉长的模糊的色块，在一瞬间，视角固定住了，接着，镜头开始了自动的聚焦。
  聚焦是一个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
  镜头刚刚对焦，女人的侧脸就从镜头里消失了，她目光的落点从来都不在镜头中。
  廖星情快步向蒋旭初走去。
  人在流泪的时候，一般会想些什么？
  蒋旭初什么都没想，他甚至都没想到，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个男生突然出现的，他出现的时间、地点，还有他的话术，都透着精心设计的痕迹，比起表达，他更像是引导一种事态发展。
  对他说的任何话，蒋旭初都不抱信任。
  ……但他竟然哭了。
  廖星情怎么可能不存在？
  她的声音是真的，她的呼吸是真的，她的温柔是真的，她偶尔的俏皮也是真的，她的承诺是真的，她说过的喜欢，更是真到不能再真。
  脑部神经在跳动，记忆区块也在活跃运转，低着头的时候，蒋旭初仍在思考。
  但比理性更早到来的，是眼泪。
  他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蒋旭初流眼泪。
  他为什么哭呢？他感到很奇怪。
  他和蒋旭初，忽然都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急急敲打地板，像夏天一场匆匆而过的骤雨。
  骤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芳香，她也是香的，带着茉莉和玫瑰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香。
  似曾相识。
  不是幻觉，是真的似曾相识。
  不仅一个具体的事物，有时候，一阵特定的香气也伴随着相应的记忆，而这股香水味道，像一只纤宜的手，轻揭开了蒙在他脸上的面纱。
  他忽然想到，早在之前，他就听过她的声音，但最后认出的却是她的味道。
  蒋旭初抬起头，他定定地看着廖星情，她走得很快，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轻掠过来，辫子是她的翅膀，在她的左胸口欢快地扑腾。
  留意到他的视线，廖星情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仍是向他走来了。
  她穿着一条粉色的吊带裙。
  粉色。
  蒋旭初忽然想到，他随口向她说过，他喜欢粉色。
  廖星情当真了，她也拍过另一条粉色裙子给他看，那条是长裙，都到了脚踝。
  这条是短裙，裙长在她膝盖还要再往上，掐出的细腰下面，她的腿又细又直，像她人一样漂亮。
  蒋旭初的目光从下往上游走，这样的打量轻佻，又具有强烈的侵略性。
  在他和其他异性的见面相处当中，从未有过同样的瞬间。
  他的大脑仍处于混乱时刻，身体就下意识接纳了她的身份。
  眼睛提醒：蒋旭初，这你女朋友。
  大脑反馈：哦，那可以看。
  这场骤雨停了，就停在他的面前。
  蒋旭初喜欢粉色，原来只是一个玩笑，但当廖星情穿着粉色的裙子，站在这里。
  她微抬着眼，因为走得急了，而发出细的气喘声，辫子跳得凌乱，发丝挣脱束缚七零八落地支着，眼下，脸上，鼻尖，都泛着晕着零碎的粉色。
  她整个人都是粉色的，耳垂上戴着两个金色的小太阳耳钉。
  从这一刻起，蒋旭初开始喜欢粉色。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耍我好玩吗？”
  廖星情的眼睛立刻红了，她睫毛颤抖不停，忽然伸出手臂，勾住了蒋旭初的脖子。
  蒋旭初不得不，其实是自愿地低下头，“你……”
  不许用美色诱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