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爷喘着气，但眼神却锐利有神。
  “林家那么情况怎么样？”
  他重新坐回沙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都处理完了，不用您操心。”
  “我操心？”厉老爷冷笑，“我是怕某些人太在乎那个女人，连自己一天到晚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话虽刻薄，目光却扫过贺霆琛眼下的乌青，“你几天没休息了，是想走在我前面吗？”
  “您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贺霆琛收起手机，起身走到床头柜将保温桶里的莲子羹倒在碗里，然后端到厉老爷跟前。
  “现在喝吗？”
  “等会儿吧。”厉老爷这时从枕头下摸出个绒布盒子，扔到他怀里，“这是你妈生前留下的玉镯，现在...你看着处理吧。”
  贺霆琛打开盒子，里面的翡翠手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知道这是厉家祖传的物件，当年奶奶传给母亲时，厉老爷还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但他明白厉老爷的意思，可一想到厉老爷对林如霜的态度，他还是将盒子放回了厉老爷手里。
  “您留着吧，她现在只戴银镯子。”
  厉老爷的脸瞬间沉下来：“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贺霆琛只是默默收下。
  “我出去抽支烟，有什么事儿您叫我。”
  贺霆琛轻轻关上病房的门。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着他的身影，贺霆琛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如霜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去看厉老爷，带他爱吃的杏仁酥】”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好”字。
  病房里，厉老爷听着脚步声渐远，慢慢打开枕头下的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自己抱着襁褓中的贺霆琛，笑得一脸傻气。
  他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忽然低声骂了句：“臭小子，还是那个德行。”
  跟自己一样。
  他们厉家的男人历代都是如此，永远嘴硬心软，永远把不值钱的面子放在第一位。
  第425章 冰释前嫌
  翌日，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斑驳的光影，贺霆琛歪靠在陪护椅上，眉心因浅眠而紧蹙。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还残留着昨夜的褶皱，指节搭在膝盖上，哪怕在睡梦中，姿态也透着一股难以松懈的紧绷。
  敲门声刚响过两声，他就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林如霜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的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她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他握住。
  贺霆琛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睁开，看着她。
  林如霜：“吵醒你了。”
  贺霆琛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没有，你知道我睡眠一向不好，尤其是你不在身边的时候。
  林如霜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掰开他的手指将凉毛巾敷在他眼上。
  “回去睡会儿吧，我找了个护工来。”
  毛巾的凉意让贺霆琛舒服地眯了眯眼，她的指尖擦过他的颧骨。
  “前段时间出差就已经很累了，这两天还帮着我忙我爸的事情。”
  “没事。”
  他拿下毛巾坐直身，目光落在她带来的保温桶上，“等会儿去送他最后一程，你的责任也就算是尽到了。”
  林如霜知道贺霆琛的性子，没再劝，打开保温桶将清粥、蒸蛋和小菜一一摆出来，然后扭头对床上的厉老爷说：
  “厉老爷，我带了些清淡的早餐，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白瓷碗里的小米粥熬得软糯，上面撒着细细的肉松，蒸蛋羹颤巍巍的。
  厉老爷原本半阖的眼睁开些，扫过那些精致的小份餐点，语气淡淡的。
  “费心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温热的米香在舌尖散开时，余光瞥见林如霜正细心地帮贺霆琛整理衬衫领口，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贺霆琛注意到厉老爷冷淡的语气，蹙眉道。
  “她一早起来就去买这些，您这态度。”
  “这就心疼上了……”
  厉老爷放下勺子，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弧度。
  这小子，倒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以前看他那双眼睛总是淡漠的，仿佛有一层迷雾遮住了似的。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厉文渊拎着食盒走进来，看到林如霜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复杂。
  “小叔。”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带的包子跟粥，还有鸡蛋，但是显然没有林如霜带的精致。
  “嗯，等会儿我跟你小婶婶要去参加她父亲的葬礼，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老爷子。”
  贺霆琛拿起一个茶叶蛋，剥好壳递到林如霜嘴边。
  “尝尝。”
  林如霜下意识张嘴咬住，抬眼时正好对上贺霆琛狡黠的目光。
  这亲昵的举动像根细针，刺得厉文渊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他看着林如霜嘴角沾着的蛋屑被贺霆琛用指腹轻轻擦去，喉结滚动了两下。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贺霆琛捞起椅子上西装外套，跟厉老爷打了声招呼。
  “晚上我在过来，您好好休息。”
  “嗯。”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贺霆琛跟在她身后走出病房，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交握的手。
  车子驶出医院大门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的翡翠手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老爷子给的，说是奶奶传下来的。”
  他执起她的手腕，将玉镯轻轻套上去，尺寸竟刚刚好。
  “江玉妍当年求了他好几次都没给。”
  林如霜看着腕间的翠绿：“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贺霆琛唇角依旧紧绷着：“也没有。”
  林如霜轻哼：“就知道嘴硬。”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陵园，墓碑在苍松翠柏间静默矗立。
  泥土落在棺木上的声响沉闷而沉重，林如霜跪在墓前，看着父亲的名字被黄土掩埋。
  到底还是送走了林建国最后一程，她不求别的，也知道林建国跟林老爷一样偏心林雨熙，但是她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她只做好自己该做的。
  但是让林如霜没想到的是，身体孱弱的林老爷也跟着来了，三叔看出林如霜眼底的惊诧，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老爷子执意要来送你爸最后一程，我们都想着他年纪也大了，索性就满足她的心愿吧。”
  “嗯。”林如霜对这事儿没有意见。
  不远处的林老爷忽然直起身，浑浊的眼睛扫过围观的亲友，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今天当着建国跟大家的面，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他从怀里掏出房契和股权证明。
  “林家的产业，从此由林如霜继承。”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林如霜猛地抬头，撞见林老爷眼底翻涌的悔意。
  “以前是我跟你爸不好，总是护着雨熙，以为那是保全林家...”
  他的声音哽咽，枯瘦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在这里我代表你爸，跟你说一声抱歉。”
  林如霜望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眼眶发热，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她而言，有些东西得不到，她已经放弃了，也不再执着。
  放弃执念，也是放弃自己。
  林老爷也不多说，他也清楚对于林如霜的伤害，不是什么物质补偿，三言两语就能踏平她心中的委屈。
  但他只能做到这样。
  仪式结束后，林老爷对林如霜说。
  “如霜，我想再陪陪你爸。”
  “嗯，那我们在外面等您。”
  贺霆琛跟林如霜离开离开了墓地，两个人准备出去透透气。
  两个人坐在树下的长凳上，贺霆琛递上矿泉水。
  “老爷子看上去像是突然之间开窍了。”
  “他有没有想开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这一声道歉来的确实太迟了。”
  林如霜望着远处的墓碑，忽然笑了。
  “都过去了。”
  她这些年学到的就是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情执着，如果一直事与愿违，那上天或许另有安排。
  顺其自然就好。
  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回墓区，远远看见工作人员朝他们慌张地挥手。
  林如霜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近时才发现，林老爷斜倚在墓碑上，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手里还攥着半张泛黄的全家福。
  那是林建国十岁生日时拍的，小小的他正骑在父亲肩头。
  林如霜那一刻心思复杂，没有想到林老爷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