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打包精致的小碗，被分门别类地排开。
  有汤，有饭，有小菜，还有切好的新鲜水果。
  刚揭开盖子，就有食物的香气，四溢开来。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私人独家配方哦，很补身体。”苏曼说着，开始一样样地介绍，“熬了两个多小时的牛骨汤，我在里面放了一些生地、赤芍、归尾、苏木、五加皮，这些都是能活血化瘀的；小菜还有水果，都是能促进补充维生素的；还有，米饭快煮好的时候，我洒了一些枸杞，也不知道你吃得惯吃不惯……”
  “你不用给我准备这些。”方之鸣跟过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明明色香味俱全，但是他的口吻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苏曼一愣，“怎么了？是我的手艺不合你胃口吗？那天我煮的粥你不喜欢？”
  方之鸣的眼神有些飘忽。
  合不合胃口，他根本一口都没碰她那天煮的东西，要不是因为发了霉，馊味很重，从厨房飘出来，他才不得不到厨房里，把那些东西处理了。
  苏曼现在准备这些，他也不会吃，当下还是天气最炎热的时节，放着很容易坏，一想到还要再花时间力气处理，他就头大。
  一想到那股馊味，他没由来地反胃。
  “没有，就是不想麻烦你。”他违心道。
  苏曼说：“不麻烦，我还挺喜欢下厨的。你会下厨吗？我看你的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回头我去给你添点食材，有时间你自己下厨。”
  “我还是更喜欢点外卖，而且，点外卖还有个好处。”
  “好处？是因为更方便？”
  “不，”方之鸣摇摇头，一脸逗趣她的狡狯谑弄：“好处就是，我要是哪天病得起不来床了，外卖员上门，还能看看我是不是活着，帮我打个急救电话。要是死了，还能有人给我收个尸。”
  “乌鸦嘴呸呸呸！”苏曼蹙起眉，一脸不高兴。
  方之鸣扫了一眼满桌丰富琳琅的食物，说：“先放着吧，天气热，我现在不是很有胃口。”
  看到苏曼一双盈盈漾水的眸子，闪着无辜的光，他鬼迷日眼地有些心软，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再吃。”
  “哦，好。”
  苏曼也没有异议。
  她又跟方之鸣了解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方之鸣没什么内伤，皮肤和肌肉里的淤血大部分褪了，疼痛感却还有些明显，尤其到了夜里，他有时候睡觉，连翻身都苦难。
  苏曼提出，让方之鸣继续再休假半个月。
  等到彻底恢复了，再回来上课。
  “你一个人也辛苦，我争取早些回去。”方之鸣说。
  两人点到为止，也没什么更深的交流。
  苏曼有时候觉得很割裂，方之鸣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个跟自己无话不谈的钢琴男生。
  但是她又给自己洗脑：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十余年，每个人都在变，方之鸣跟以前不一样，也实属常态，更何况，他还遭遇了家庭变故……
  想到这里，苏曼看向了那个方之鸣用来祭奠家人的小房间，
  “我可以去拜拜他们吗？上次来，情况匆忙，没能好好打招呼，这次想跟他们道个歉，突然登门，打扰到他们了。”
  第451章 不敢肖想
  方之鸣眼底浮起一抹幽深的阴暗。
  苏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看一眼，发现那是他稀落的睫毛落下的阴影。
  没等苏曼细究，他起身，往那个小房间去，
  “跟我来。”
  苏曼跟上去。
  方之鸣在前头，把门打开。
  今天房间里的光景，和那天晚上的不一样。
  窗帘被拉开，外面绚烂的艳阳高悬天边，夏日的金芒洒在窗沿，屋内一片金灿灿，暖洋洋的。
  屋子里陈设简单，角落里封着几坛酒。
  郑重摆着祭台。
  祭台也是很普通的祭台。
  供奉桌上，摆了水果，烟酒，还有小女孩儿爱吃的糖果。
  苏曼才震惊发现，上面的遗照，竟然是一家四口的合照——方之鸣把自己也放在那上面了。
  一家四口，天人相隔。
  方之鸣大概有过一段黑暗时光，哀莫大于心死，做出什么都合乎情理。
  苏曼不多过问，跟着方之鸣身后，走到了祭台前。
  方之鸣从一侧的斗柜拿出了几根线香，点燃后交给了苏曼。
  他自己也给自己点了三根。
  “爸妈、小妹，我的朋友来看看你们。”
  苏曼学着方之鸣的动作，双手奉着线香，恭敬地举到额前一厘米的位置，“伯父伯母，小妹，你们放心，之鸣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替你们好好照顾他。”
  她姿态大方，清灵澄澈的眸子里，有对亡灵的肃正虔诚，又有对挚友的侠气，方之鸣原本灰暗的眸光，有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但是很快，他想到了什么，那抹光彩重新暗淡下去。
  苏曼虔心鞠了三个躬，这才跟着方之鸣，把线香插到了香炉上。
  祭拜了方之鸣的亲人，苏曼没有继续逗留，而是离开了。
  苏曼前脚刚走，方之鸣冷着眼，把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一碗碗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变成了垃圾油垢。
  -
  苏曼离开了方之鸣的小区，没有回家，而是转到了超市。
  方之鸣说不喜欢下厨，喜欢点外卖。
  但是苏曼看到他家里，连一点应急填肚子的即食品都没有。
  苏曼到超市里买了不同种类的面包，饼干，方便面，想了想，又到生鲜区，买了两天的新鲜食材。
  不管方之鸣做不做饭，这两天苏曼可以趁着周末，去帮他做个营养餐。
  他一个大男人自己点外卖，肯定不会太注重养生食补，瞎应付着凑合。
  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才能把伤养好？
  其实苏曼对方之鸣的感情也有些复杂矛盾。
  一方面，是因为高中时期的那一段珍贵记忆；
  另一方面，又因为那些骚扰短信。
  苏曼左右拉扯，分不清真假。
  但是一想到，方之鸣是因为她才伤成这个样子，苏曼又说服了自己：
  “方之鸣家破人亡，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成了孤儿，多么可怜。而且他心里恨萧北声，说不定骚扰短信，就是他为了针对萧北声，陷害的萧北声。”
  苏曼在心里帮方之鸣找了借口，心安理得地拉着一大车商品去结账。
  拖着两大袋食物，苏曼重新回到了方之鸣的家门口。
  对于苏曼去而复返，方之鸣显得有些吃惊。
  苏曼还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了细微的慌张。
  苏曼问：“怎么了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就是，以为你已经走了。”方之鸣挠挠头，邀请她进门。
  “我本来是想直接回家了，但是路上看到了一个生活超市，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就进去买了些东西。咦？”
  苏曼看到了餐桌上，刚才摆了满桌的食物已经不见了。
  餐桌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东西你都吃完啦？这么快，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
  方之鸣眼神闪烁。
  一回生，二回熟，苏曼第三次上门，已经像个熟客。
  她提着两大袋食材和食物，径直去到了厨房，把明天要用的新鲜食材放进冰箱，又把剩下的速食品，分门别类地收纳起来。
  “这些都是一些面包饼干，是给你饿肚子的时候应急吃的，可不要用来当做主食，不营养的。”
  苏曼说完，从斗柜前起身，就看到方之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方之鸣问。
  苏曼顿了顿，说：“说得有人情味一点，我们过去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因为……我是那个弹钢琴给你听的男生？”
  “嗯。”苏曼一口应声。
  闻言，方之鸣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这是他偷来的身份。
  他们本来交情不深，苏曼凭什么关心他、对他好？
  然而紧接着，苏曼又说：“除了这个，我们还有‘同事情’，我到现在都可还记得，我半夜留在剧院排练，你端着个大茶缸，在台下挑我的刺。”
  苏曼提起这个，晶亮的眸子里点缀着星子，波光点点，纯善狡黠，
  “虽然很气人吧，但是因为有你在，我一个人排练到深夜，也没那么害怕了。
  “还有，之前我资金紧张，工作室请不起舞蹈老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来帮我的忙，还不要工钱……
  “人嘛，要有感恩之心。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现在我来把玫瑰送还给你，这不是很美好的事吗？”
  玫瑰，感恩，美好……
  这些词语，在他的家人去世后，方之鸣这辈子都不敢再肖想。
  苏曼的善良和真诚，让方之鸣片刻失神，以至于，失口答应了苏曼明天继续上门来给他做饭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