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
海青拿天鹅 更新:2025-09-11 10:52 字数:3693
孙微与他的相处,并不费劲。
在司马隽面前,她尽力展现出一位妻子应有的温柔和恭顺。司马隽也似乎对她并无不满,享受着她的侍奉,家中一应大小之事,皆交给她处置。
托着豫章王府的提携,孙微的父亲、弟弟以及堂兄孙郅都入朝为官。全家人住进了建康城中的大宅,有成群的仆婢侍奉。
梦想之中的荣华富贵,孙微全都得到了。
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不过,司马隽对孙微家之外的孙氏族人,并不看重。
“王妃仍与孙郅有往来?”
成婚当年的中秋,孙微正在查看各家来往的节礼,司马隽看到孙郅送来的,如是问道。
孙微道:“他是妾的堂兄,从前以来,对妾多有关照。”
司马隽道:“此人心术不正,王妃日后当少结交才是。”
孙微的心中似被什么触了一下。
她假装懵懂,讶然望着司马隽:“殿下莫非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在朝中四处交游,近来,还与王家走得很近。”
他说的王家,便是王昱所在的太原王氏。如今在朝中,王氏已经世首屈一指的士族大家。
孙郅的性情,孙微是知道的。
他一心往上爬,在朝中只结交,不结仇。自从入了朝,他人缘颇好,一路往上,其中自是不乏王家的功劳。
孙微也并不觉得孙郅有什么错,毕竟说到底,他与自己其实是一路人。
“妾知晓了。”孙微谦恭地答道,“妾与堂兄如今也不过逢年过节互致问候,日后,妾与他少来往便是。”
那段时光,孙微一直觉得是快乐的。
司马隽出远门的时候,孙微常常挂念,而司马隽也三不五时写信回来。
她最喜欢信上的“吾妻”二字,每每看到,总觉心神一荡。
太后偶尔会将她召进宫,问起子嗣一事,还叫来太医,给孙微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方。
孙微是个明白人。
老豫章王虽然姬妾众多,但早年身体亏空,膝下子嗣,只有司马隽一人。这担子如今落到了孙微身上,关乎重大。她对此事很是上心,服药调理,从不松懈。司马隽在家之时,他们的夫妻之事也一向和谐。
虽安乐与困扰交加,但大体是幸福的。
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崔宓回来了。
第19章 谋定
这个消息,孙微是从孙郅信里知道的。
那年中秋之后,孙郅便调离京城,去了寿春。
孙微知道,这是司马隽安排的。他不喜欢此人,行事也一向直接。
孙郅信中说,崔宓和戒空私奔后,生活仍挥霍无度。戒空在寺中敛下的财,二人很快就花光了。
戒空起初托着高僧的名头,游走四方,还能骗些施主油水。后来被人撞破了他有家室,惹了豪强,被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成了残废。
崔宓不愿一辈子照顾身残的戒空,更不愿过苦日子,于是离开了戒空,逃回家中。
崔泮找回了妹妹,却没有放过戒空。
他着人去将戒空找到,预备将其送去官府。戒空不甘,反说自己当年带着崔宓私奔其实是遭人陷害。
崔家的权势不小,一面惩罚戒空,一面追查此事。
很快,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孙郅的头上。
此事,崔泮也告知了司马隽。
没多久,孙微在家中接到了孙郅的信。
孙郅在信中说,司马隽突然出现,向他询问此事。他十分害怕,遂将事情首末全都招了。他能做的只有知会孙微一声,让她自求多福。
看完信之后,孙微觉得,一切都完了。
司马隽虽曾容忍了她的小手段,在她坦诚之后,再不曾追究过。但她知道,这样的事不会有第二次。
他痛恨被算计,即便来自于他的妻子。
更何况,崔泮手握北府兵,并不好惹。
他所在的京口距离建康不过百里,若是闹起来,十万兵马一日之内便可兵临城下。这一层绝不能小觑。
孙微坐立不安,等了几日,司马隽没有一点消息。信也断了,派去的人也没再回来。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愈发不利了。
孙微在京中浸淫各路内眷纷繁之事,也是见识过些的。
除了这等丑事,最能保全大家体面的办法,就是孙微自请出妇。如此,错全是她的,司马隽则可与崔泮继续维持和气。
可出妇之后,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一清二楚。
祖父说过,谋定而后动。
自来到建康,孙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那名符其实的人中龙凤。她不愿意放弃当下所拥有之物,更不愿意全家人再回到从前那等委屈的日子。
为此,她亦可继续尝试一切挽回的手段。
她深知,此事的症结,一在于崔泮,一在司马隽。
只有崔泮不追究,她才能与司马隽周旋。
而要解决崔泮,只有一个人能帮她,长公主。
一直以来,孙微在长公主面前奉承讨好,颇得其欢心。偶尔帮她一次自然也不在话下。她随即安排了一次家宴,将崔泮一家请来与孙微会面,由长公主做和事佬,让两边澄清误会。
事发之后,孙郅已经借故到了益州去避祸,崔泮的人不曾找着他,从他那里得了口实的人,只有司马隽。而在此之前,那个受他们指使举报戒空的僧人已经失足落水而亡,死无对证。
崔家这边除了一份死人的口供,什么凭据也没有。倒是孙微拿出好些借据来,证明那死去的僧人道德败坏,因在寺外赌钱欠了债,曾找孙郅借钱。孙郅是个清官,手中无钱财,借不出,那僧人怀恨在心,就扯出这般事端,意图借刀杀人。
孙微倒是不在乎崔家的人信不信这些。她赌的是崔家人敢不敢驳了长公主的面子。
只要他们肯息事宁人,一切好办。
如她所料,她赌赢了。
在长公主面前,崔泮夫妇大度地表示一切都是坏人作恶,险些让他们误会了好人。除此之外,孙微和崔泮的夫人张氏相谈甚欢,当场义结金兰。
剩下的,就是司马隽了。
第20章 离京
司马隽比崔泮更难对付,而孙微能不能把这个豫章王妃继续当下去,也在此一举。
孙微再三思索之后,来到了江州的寻阳城。
见到司马隽时,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目光深深,让她不由起了寒栗。
孙微去见大长公主的时候,带着王府里的内侍。她知道,自己那日的一言一行,司马隽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无须赘言。
“殿下,妾错了。”
孙微含着泪,望着司马隽,楚楚可怜。犹如一个犯了大错,惶恐地等着教训的孩子。
此话出口之时,孙微莫名地想起了清溪碧波亭的那场大雨。今日今时,恰如那日那时。
这也是在赌。
她赌司马隽仍吃软不吃硬。
司马隽仍看着她,片刻,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孤?”
“没有了。”
孙微说着,低头拭泪。
一阵沉默,孙微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当她以为司马隽会对自己发作的时候,却听他淡淡道:“你回去吧。”
孙微回到了建康。
送她回来的,仍是豫章王府的侍从和仪仗。回到豫章王府之后,她日日提心吊胆,似一个等待发落的死囚。
一日过去,十日过去,一个月过去。
她发现,自己似乎成功了。那忌惮中的驱逐,竟是不曾来到。
王府里的人,仍对她恭敬,遵照她的命令,由着她派遣。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唯一改变的,是司马隽。
他司马隽再也没有回来,也再未给她只言片语。
可笑的是,司马隽的行踪,孙微常常是从别人嘴里知晓的。
流言蜚语总是会在最讨厌的时候出现。任凭王府里风平浪静,京中却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说司马隽有了外室,有说孙微在家中养了面首,还有说他们二人即将和离。
孙微假装听不见,努力维持表面的光鲜。
她告诉自己,莫忘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司马隽一日不休她,她便是一日的豫章王妃。
她出入王宫贵胄的宴会,与人谈玄,议论宫中朝中秘事。她仍是那备受尊崇的豫章王妃,可当她回到王府里,看着司马隽空荡荡的书房,心中总似笼着阴云,落寞清冷。
她知道,司马隽保全了她的体面,但他们这场夫妻,也只剩下名头了。
这不是坏事,她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没什么,这没什么的。
孙微告诉自己,王侯之家,夫妇貌合神离,乃十有八九。他们不过是过上了大部分人的日子罢了。
昨日因,今日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