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更新:2025-09-11 10:53      字数:3708
  
  “无甚要事,不过许久不见,说些闲话罢了。”司马隽道,“本来还要再坐久一下,不过,我得知了一件要紧事,就赶了回来。”
  “什么要紧事?”孙微问。
  “应当说,是一个熟人来了。”
  “熟人?”孙微话才出口,忽而听到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媪这般叠衣裳,不就叠出褶子了么?王妃可不喜欢。”
  她顿住脚步,目光忽然一亮。
  再看向司马隽,只见他的唇边浮起微笑:“州府的护卫不认得阿茹,将她挡在四方馆外,阿茹只好去刺史府找邓廉。”
  孙微旋即快步走进了院子。
  与分别时相较,阿茹黑了一些,显然是这些日子四处奔波所致。
  重逢之时,各是高兴。
  “世子说有故人来访,我还未想到是你。”孙微拉着她的手,忙问道,“你怎会到这里来,莫不是番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不曾出什么事,那边顺利得很,都办妥了。”
  阿茹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孙微。
  那是南海郡签发的过所,上头写着阿茹的名姓和出身,确实已经除了奴籍。
  孙微放下心来,讶道:“既然都办妥了,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阿茹笑道:“我在广州已经没有了亲人,见得那些旧物旧地,也只落得伤心难过。思来想起,还是跟着王妃做事有意思。我打听了世子离去的方向,就一路赶着跟来,幸好跟上了。”
  “跟着我有什么好的。”孙微讶然,“四处奔波不说,还几次三番遇到危及性命之事。你好不容易得了安宁,就该找个地方好好待着才是。我让陈掌柜给你置宅子,难道他竟忘了?”
  “陈掌柜没忘。”阿茹忙道,“他给我置了一处宅子,房契都给我了,是我不肯待在那里。我先前帮王妃,王妃又帮了我,早已经两清,怎可又受功外之禄?二者,我这性情,从小就不安于室,便是有了宅子也不能安分的。再说了,我这辈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先前几番危急之事,也不曾伤我分毫,有什么可怕?王妃就收下我吧,只当是那宅子的报酬!”
  孙微看着她,心中竟有些感动。
  当初她找来阿茹,不过是需要一个臂膀,二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不过是利用和交易。
  她托陈掌柜给阿茹寻宅子,也是出于补偿之心。阿茹毕竟知道自己不少秘密,让她得到想要的,也算给这一段过往来一个善了。她以为,上次一别,此生怕是再不会见了。
  却不想,阿茹仍愿意跟着她。
  阿茹嘴上说着是为了挣报酬,孙微却知道,她是真心想帮自己。
  而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这些日子,阿茹不在,她着实是过得有些难。
  思索了好一会,孙微看着阿茹:“你想留下,我自是愿意。但你在我身边,面上仍是侍婢,你可愿意?”
  “有甚不愿意。”阿茹满不在乎,“王妃反正也从不曾拿我真当侍婢。我如今一无所有,王妃就当我是为了挣养老钱来的。”
  孙微也不再推却,笑了笑,看着她:“你父亲的后事,当下如何了?”
  阿茹道:“也都料理好了。当年,父亲被斩时,我已经被抓了起来,所以不能替父亲敛尸。此番昭雪之后,父亲从前的许多旧部找到了我。原来,他们在父亲行刑之后,就疏通了关系,悄悄收敛了父亲的尸首下葬。我知道父亲最重名节,于是重新为父亲修了坟。我在坟前告诉父亲,他的冤屈已经洗清,请他安心。”
  说到难过之处,阿茹的眼睛红了。
  孙微心中亦是欷歔。
  上辈子,她的家人也死于非命,自是明白阿茹的苦痛。
  孙微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你已经尽力而为。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欣慰。只是,你才处置了那边的事,也该好好多留些日子,多为他扫扫墓也好。”
  阿茹忙道:“我来找王妃,还有一件事。陈掌柜有一封信,让我交给王妃。”
  “信?”
  阿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孙微:“他说这信十分要紧,让我务必送到王妃手上。我原本想着直奔建康,不过见他着急的模样,心想这信不能耽搁,这才追着王妃的踪迹过来……”
  孙微将信拆开,才扫一眼,面色就变了。
  “出了什么事?”阿茹问道。
  孙微紧紧攥着信纸,只觉额头一阵发胀。
  上辈子的今年十一月,他们一家从安宁长途跋涉,到达了建康。
  这辈子,她为了阻止家人北上,费尽心思。但不仅阻止不了,竟还提前了些。
  第230章 来信
  陈茂的信上说,一个月多前,他诸事繁忙,不曾多留意孙念。不料,孙念竟是带着李氏和孙乔,北上去了建康。
  算算时日,若一路顺利,他们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到了建康了。
  挫败的无力感,再度袭来。
  这辈子,孙微确实改变了许多事情。可有那么紧要的一两件事,就算她拼尽全力,也始终无力阻止。
  例如,闾丘颜总是能死里逃生。
  例如,家人仍离开安宁,去了建康。
  陈茂在信中向她赔罪。
  他在信中说,早在当初他去见孙念之时,陈茂便已经察觉了孙念有了进京之意。孙微那时请他务必设法阻拦孙念。如今看来,竟没能拦住。
  ——“孙驿丞进京的心意坚定,即便路资稍短,也未能动摇。”
  孙微深知父亲的想法。
  他以为,建康的族人,毕竟与自己是血亲,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一家人。只要去投靠了长房,他日后就不必到官驿劳作,不必受人冷眼,就不必忧心日后的温饱。
  孙微为了解决此事,托陈茂每月给家中送些钱,希望孙念会因为手头宽裕,放弃去建康寻出路的想法。
  不想,还是失败了。说到底,孙念与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甘偏安一隅,碌碌无为。
  这一夜,孙微彻夜未眠。
  上辈子的种种,犹在眼前。建康的族人,对他们一家毫无情义,孙念去到之后,每日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可就算是这样,孙念也不愿离开。在他眼里,建康的繁华世界,无论如何也比安宁好上百倍。至于族人们,只要忍让忍让,假以时日,总会帮自己一把的。
  于孙微而言,他们留在建康,自己这身份就难保会被戳破。到时候,大家都有麻烦。
  故而,必须要让他们离开。
  只是,孙微自己不能出面,须得有人帮她。
  孙微问阿茹:“陈掌柜早前说过要进京,你来之前,他可提到过?”
  “说过,陈掌柜说,他早就打算出发了,可却有个姓孙的女子到访,让他不得不耽搁下来。”
  姓孙?孙微恍然大悟。
  “莫不是叫孙二娘?”她问。
  “正是!”阿茹道,“陈掌柜说,那孙二娘被一个有家室的男子骗了钱财,如今无家可归,他须得为她出一出头。我听得这事得时候,总觉不解。陈掌柜在广州是个大户,手眼通天,这等事,于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于陈掌柜也不知为何,竟是亲力亲为,也不知那孙二娘也不知跟陈掌柜有什么渊源。”
  没有什么渊源。孙微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吩咐的。
  陈茂确实是个守诺之人,她交代的事,无不妥帖。
  除了阻止她的家人上京。
  孙微万万没想到,早前发生的事情一环接一环,却是把她自己的事情耽搁了。
  想来,有些事,是如同注定一般,非轻易可改变。
  她思来想去,如今能帮上忙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
  第二日,众人再度登上了船,前往建康。
  开船之后,孙微来到了庾逸的舱室之中。
  郎中正在替庾逸查看伤情。
  他是旧伤加新伤,要休养的时日,较之过往又大大延长。
  待郎中离开之后,孙微才进来。
  庾逸早知她到了,摒退身边伺候的人。
  “女君此时来见在下,想来是有事?”
  孙微莞尔:“公子怎知?”
  “在下从未见女君的脸色这般凝重。”
  孙微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微笑着,但着实僵硬。
  她不绕弯子,道:“妾有个不情之请。”
  “哦?”
  “公子可记得,当年公子造访祖父时,曾劝祖父回京?那时,公子说,说要腾一出宅院给我们一家子住。不知公子此言,还作不作数?”
  庾逸道:“自然作数,不过孙先生当年一口回绝,在下便也……”
  “还请公子念在妾祖父的面上,帮妾的家人一把。”
  庾逸讶然:“女君何出此言?”
  “妾的父亲不顾妾的劝阻,当下已经带着母亲和幼弟离开安宁,到建康投靠族人。”
  庾逸听得此言,即刻明白了孙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