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范江江      更新:2025-09-11 11:21      字数:3927
  
  死球不懂,死懂。
  念白抬起小手比了比自己的个头,又探头往桥下望了望,也就十几个自己那么高,仰起小脸,她实事求是地告知对方:“你好像洗不了。”
  这一大一小,语言没怎么接上轨,但意思顺利接上了。
  自杀男突然有了点倾诉欲,“妮儿,叔今天必须死。嫩不着,俺那屋里的忒不是个东西,偷拿俺们两口子下岗买断的钱,跟人去老俄倒腾牛仔裤,被人抢了货,赔了个精光不说,人也被扣在当地,让俺弄钱去赎。
  买断钱是留给孩子上学用的,嫩说她咋对得起孩子?俺下岗一年了,在火车站蹬三轮拉货,风里来雨里去,挣点钱除了吃喝,一分都不剩,上个月车还被扣了,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亲戚个顶个的穷。咋弄钱,嫩说?”
  念白嘟了嘟小嘴,听不懂,说不上来。
  男人不需要小孩回答,自顾自说出打算。
  “等下趟火车进站,俺就瞅准机会跳下去,摔不死俺,就让火车压死俺。”
  算命老头也凑上前,听了个正着,心说,你想死的心倒是挺坚决,不过你死前话咋那么多?
  该劝还得劝,老头开口,“小伙子,大爷我算命的,最近生意特别好,拥护啥,知道不?”
  不用对方回,他自己抢答,“下岗的人太多,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呗。可再难咱都得过下去,钱没了可以再挣,老婆要是实在过不一块,那就离呗,有啥大不了的,只要人在,其他都不是事,别忘了你还有个要上学的孩子。
  听你口音,不是我们当地的,听大爷一句,客死他乡可不是个好死法,阎王爷也看户籍,当心不收你,留你在外面当孤魂野鬼。”
  第2章 你是不是杀妻证道啦!
  小念白煞有介事地跟着听劝,边听边狠狠点头,还挺会抓重点,仰着的脑袋转向老头,“老婆系道侣吗?”
  “道侣?”算命老头反应够慢的,才发现小孩身边没大人,赶忙问道:“你父母呢?”
  “洗了。”念白耸了耸小肩膀,混不在意道。
  “死了?那谁抚养你的?你怎么知道道侣这个称呼?不会是寄养在庙里……不对,道观里的吧?咱这附近只有延寿寺,也没道观呀,你家有人信道?或者有人练气功?”
  老头研究易经的,勉强算半拉道家弟子,也是个心大的,忘了一旁还有人要自杀,杵着波棱盖儿跟研究稀有物种一样,盯着说话怪里怪气的小孩不放,叨叨咕咕还猜上了。
  小念白不耐烦回他,继续追问,“老婆系不系道侣?他道侣系不系犯了大错?”
  “是,你说得都对。”
  小神兽现在虽然没灵力了,护不住脑袋,但五感依旧敏锐,她早就嗅到了自杀男身上的血腥味,不是很浓,只有一丝丝。
  以她的身高,稍一抬头就能看到男人踏在栏杆上的脚,在男人黑色镶白边布鞋的白边上发现了灵米粒那么大的红色小斑点。
  神兽崽崽的三观是被朴玉那几百本流传于天一宗坊市的话本子培养成型的,跺了跺脚,抖着小嗓子尖声问道:“说!你系不系杀妻证道啦!”
  自杀男:!
  算命老头:!
  小姑娘虽然说话有点大舌头,小嘴吐出的杀字却字正腔圆,杀伤力也很大,那个样貌平平的自杀男身体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不等算命老头和念白探头去看,长虹桥北侧传来了火车即将进站的鸣笛声,自杀男等的火车,来了!
  …………
  跟长虹桥隔了一个街区的民族广场,王春花背靠电线杆子,瘫坐在地上,一副天坍塌下来的表情。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转身刷个浆糊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哪个天杀的偷她家小孩!
  民族广场西南角是谭城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一早来理货的商户听到王春花呼救,都过来帮忙找孩子。
  大家已经找了个来回,别说穿红衣服的漂亮小姑娘,小孩都没看见几个,这会还不到上学时间,孩子们都在赖被窝呢。
  王春花急得快魔怔了,嘴里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句,“我家孩子可老实了,个子又那么一丁点,不可能跳车,一定是被人从车后座抱走了。”
  这可麻烦了,人贩子偷小孩跟小偷偷钱一样麻利,抱着孩子躲起来,上哪找去。
  偏巧民族广场这地儿也乱得很,说是广场,其实是个大转盘,以转盘为圆心,辐射了六条路出去,又挨着谭城的商业中心,新建筑不少,还有很多破旧的老建筑,能躲人的地方不要太多。
  “别指望人贩子主动把孩子还回来,咱们接着找去。”这年头不缺热心肠,喊话的小伙子呼啦啦带走了一大半人。
  有个市场里批发调味料,一身胡椒面味的大姨没忍住开口斥责:“我说姊妹儿,这才几点呐,孩子还闹觉呢,出来干活带她干嘛。”
  王春花眼泪哗哗地淌了半张脸,“我家老头值夜班还没回来,老闺女住校,缺德大小子不着家,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实在没办法才带出来的。”谁能想到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也能说没就没。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胡椒面大姨面露同情,没话了。
  有个年轻小媳妇神情忽变,尖叫一声,“糟了!”
  她抬手指向一条街之隔的南站,“拐了孩子,买张站台票,火车随便上,能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王春花一听,心头拔凉拔凉的,眼睛一翻就要抽过去,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手心,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
  “我的宝儿啊,你命咋那么苦哇。”东北大姨哭声自带音调,抑扬顿挫的,一旁人的受感染,也想跟着一起哭。
  卖油条的大爷咣当一下,手里的油勺嗑在电线杆子上,连骂带提醒:“嚎什么嚎,赶紧报警去啊!”
  王春花的哭声戛然而止,“孩子她爸就是公安。”
  “你说说你,我那有公用电话,快跟我来。”手里拿着一摞新上市的《谭城晨报》的中年大叔一把薅起王春花往自家书报亭狂奔。
  戴豫别在腰带上的呼机响起时,正在振兴区的新开河边等人捞河里的女尸上岸。
  清晨去早市出摊的商贩过河时发现了尸体,案子本来不归市局管,但河的南岸紧邻省直机关办公地,怕有内情,市局才接手。
  戴豫的视线从新开河两岸叶子泛黄的茂密垂柳,转移到不远处桥上看热闹的行人,有两个身穿警服的民警正在人群中寻找目击证人。
  痕迹检验员王伟朝戴豫抬了抬下巴,跟法医大刘小声嘀咕,“他怎么又能出现场了?不是被下放到档案室了吗?”
  大刘没好气道:“局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局长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哪有功夫管这种溺水案?他被处分前是什么工作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别逼逼了,赶紧干活!”
  王伟讨了个没趣,再一次环视现场,虽然接警的派出所把现场保护得很好,但岸边坡地上长满了牛筋草,这种草根连着根,叶片韧性又强,入秋后谭城已经十多天没下雨了,草地上半幅脚印都没录取到。
  当然浮尸案不像别的案子,死者落水的第一现场很难确定,王伟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案子找不到痕迹物证。
  一同过来的市局刑侦二大队的李炳哲询问完报案人,朝戴豫摇了摇头。
  卖菜的小贩推车上桥时,天还蒙蒙亮,起初他只看到河里女尸衣服的一角,以为是个红色塑料袋,没当回事,等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就去派出所报案。
  新开河紧挨着皇陵公园,附近早起的人都习惯去公园里锻炼,菜贩子发现尸体时,岸边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腰间响动,戴豫摘下传呼,今年年初才换的汉显机,小小的显示屏上一行留言让他倏然变色。
  “我闺女在民族广场失踪了,帮我通知局里。”留下一句话,戴豫撒腿就往停在路边的警车跑。
  李炳哲,王伟还
  有大刘全都惊住了,想要跟去帮忙找孩子又做不到,河里还有一具尸体没捞上来。
  李炳哲烦躁地耙了耙寸头,低声骂了句脏话。
  别说谭城了,你满世界找,能找到比戴豫还倒霉的可不多。
  “咱戴大队这是惹了哪路神仙了?”王伟实在想不明白,对了,现在不能叫戴大队,因为查案跟市里领导起了冲突,戴豫的刑侦二大队队长职务被撤了。
  李炳哲没接他的话茬,转身快步离开,“我去给局里打电话。”
  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些年经戴豫的手进去的人可不少,保不齐哪个怀恨在心的出来后报复家属,这样的事虽然不多,以往不是没发生过。
  要真是有人蓄意劫走孩子,那小丫头脑子还有病,当真危险了,想到这里,李炳哲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脑子有病的某小孩的小心脏也在嗓子眼里凉快着呢。
  小孩判断没错,长虹桥行人层的弧顶也就两层楼高,掉下桥的自杀男是没摔死,不过倒霉地大腿磕在铁轨上,估计骨折了,疼得龇牙咧嘴的,怎么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