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的目光移到胡江的脸上一点儿都不意外。
  因为在上船之前，在离开医院的时候，苏见微先见了他一面。
  第64章 白头到老
  消防通道的门“啪”地一声关上。
  景明径直向前走，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狐疑地侧过身，拦住他的人竟然是苏见微。
  “你，你怎么在这儿？”
  景明心虚，说话都要先想一下。
  苏见微已然没了平时那副开玩笑的表情，她双手本来插在口袋里，此时却已经拿出来握在一起，即便是景明没学过心理学，也知道这个动作非常紧张。
  “景明你知道的，穆峻峰不是我亲弟弟，但是早就比亲弟弟更亲了。我……”
  苏见微深呼吸，控制着声带的稳定，“我也很担心他的情况，但是景明你真的不能去。”
  景明不知道她是怎么及时拦住他的，但此时箭在弦上，他不可能不去。
  “你比我小几岁，我当的上你喊一句哥吧？你明白的道理我都明白。”
  景明反手拉住苏见微的胳膊，“我这辈子已经非穆峻峰不可了，他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不如死在他身边，你能明白吗？”
  景明那双眼睛盯着苏见微的眼睛，他们都在说服彼此，苏见微急得直跺脚：“可是胡江不想要穆峻峰的命，他是要你的命！”
  景明愣了愣，“我？他不是借我绑的穆峻峰吗？他不是要报复穆峻峰吗？”
  苏见微捂着脸，勉强自己组织语言：
  “胡江和章雪芝是一对情侣。章雪芝死了之后，胡江以为你害死了他，所以在三年前，穆峻峰差一点抓到胡江害你。
  “但是弄清楚徐静波的事情之后，胡江仍旧在害你，我和穆峻峰那时候以为他是不讲理的，可如今看，不是不讲理，他恨的是穆峻峰能和你情投意合。”
  “他不是报复？”景明被弄得脑袋痛。
  苏见微摇头，“在我看来，胡江的仇早就报完了。他纠缠你和穆峻峰，一个是穆峻峰能给章雪芝正名，一个是他嫉妒你们情投意合，他想你死，让穆峻峰变得跟他一样。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景明靠在墙上，脑海中一帧帧闪过胡江在他身上做过的事情。
  “那我更要去了。”
  苏见微一脸“你疯了”。
  “按照胡江和穆峻峰的身高看，胡江绑穆峻峰一定下了药，我去配一管解毒的血清，再……再借我一件防弹背心吧。”
  景明的话越来越平静，苏见微连继续劝的机会都没有了。
  “景明，你就不怕穆峻峰变得和胡江一样吗？”苏见微还想再劝最后一次。
  “穆峻峰吗？他不会的。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钦佩的人，烈风中跑过的马，骄阳下长成的树，他不会轻易倒的。”
  苏见微张了张嘴，最后放弃了。
  她想起穆峻峰刚认识景明的时候，穆峻峰说起的景明：
  小景哥是能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我喜欢他身上那股劲。最喜欢他不甘心就不放过的狠。
  两个人待久了就会越来越像。
  穆峻峰学了景明的坚韧，景明学了穆峻峰的勇敢。
  苏见微看着景明回去的背影，突然湿了眼眶。
  晚上八点多一刻，景明正在家里等防弹衣，却也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叔，叔叔……”
  穆知校站在门口点点头，随后一脚迈了进来。
  跟着他的，还有两个老头，后面就是两个中年人，再后面才是纪元跟苏见微。
  “这都谁啊？”景明低声问纪元。
  纪元深呼吸，“严肃厅长，穆知校部长，霍……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就是加在一起大概能救你跟穆峻峰吧。”
  长得倒是……挺让人安心的……
  已近凌晨，景明看着自己身上倒计时十分钟的定时炸弹，穆峻峰在他对面坐着，脚腕上的铁链将他的肉磨得通红。
  “吃饭了吗？”景明问。
  “这是现在该问的吗？”穆峻峰话里话外都是责怪。
  景明笑了，他靠在穆峻峰没受伤的肩膀上，“我在来之前，本来挺害怕的。”
  “那你还来。”
  “但一想到你在这儿，我又不怕了。”
  “神经病。”
  穆峻峰的鼻子轻轻地吸了一下，景明都没看他，也知道他要掉金豆了。
  “刚刚那针是解毒的，身体还好吗？”景明凑在穆峻峰的脖颈上轻声，“海警的船就在附近，待会你上隔壁的船先走……”
  “不行！”穆峻峰忽然撤走自己的肩膀震惊地看着景明。
  “你是想让胡江都听了去吗？”景明弯起眼睛，威胁的语气快要炸了。
  穆峻峰连忙又凑回去，低声：“我不同意。”
  “听我说完。海警分了三部分救你之后，救我的船会开过来，最后一部分追胡江。我要跟你白头到老的，明白吗？”
  穆峻峰低头看他，“真的？”
  景明睁开眼睛看他，“我不骗你。”
  “胡江！”穆峻峰忽然大喊。
  “这么快啊——”胡江从拐角冒出脑袋，“那我可就……”
  “我要带证据走。”
  胡江震惊地问：“你不管他了？”
  穆峻峰站起身，“给我打开，我要离开。”
  胡江登时像是第一次见到穆峻峰一样，满眼是被欺骗的震惊。
  倒像是被抛弃的不是景明，是胡江。
  “让他走。”景明镇定地跟着站起来，“章雪芝和刘志伟的名声不能再丢了，穆峻峰活着，是证据。”
  胡江被景明的话说得一愣，的确是这样的。
  说起章雪芝，胡江就像是被硬控了一样，脑子转得卡壳。
  “阿骏，把人带走。”
  胡江这边的话音刚落，外面窗户跳进一个背着枪的男人。
  阿骏……
  穆峻峰的脚铐被打开，阿骏拽着他的手臂，穆峻峰半拉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离开了底仓。
  穆峻峰离开后，胡江走到景明身边，绕了一圈，笑得几分可怜，“景医生，你真是爱他呀。”
  “你不是也这样爱着章雪芝？”
  说起章雪芝，胡江的眼神变得怀念。
  但很快抽离，十分钟的时间逐渐流逝，胡江竟然没有离开。
  景明眯起眼睛，“你不走吗？”
  “嗯？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胡江笑着看他，“我要去见章哥，跟你一道，也让你看看他是个多好的人。”
  坏了……
  这个疯子。
  船身轻微地晃动，景明看着自己胸前倒计时的数字，心上凉了一片。
  预想到会有炸弹，预想到会分开穆峻峰和他，但是谁也没想到胡江竟然会留下来。
  穆峻峰上了船，被叫阿骏的男人押进驾驶室，他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枪。
  忽然一声闷闷的枪响，阿骏伴着一阵迸射出的血条倒在地上。
  跟着船舱里涌进大批的海警，纪元和陈恪也钻了上来。
  “穆队！”陈恪拉起头盔，身上都穿着潜水服，“你怎么样了？”
  “这不重要，快！去救景明，景明身上有定时炸弹，十分钟，我下船的时候只有八分多了。”穆峻峰接过旁边递过来的防弹背心穿上，言语中的焦急顶得人脑袋痛。
  “快！”
  船上的景明逐渐变得不安起来，这密闭的空间就算是跑也不跑不了。
  倒计时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五，景明手脚出汗，他觉得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台也没有汗成这样。
  果然人还是怕死的。
  “出去走……五分钟？”胡江的眼神从未如此澄澈过。
  他甚至不是在调笑，就是邀请景明去外面看看。
  景明当然接受，他巴不得，“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方式了结？”
  景明走得很快，胡江跟着他，步子也不小。
  “谈不上喜欢，这样干脆，不能反悔。”
  怪了，他竟也怕自己反悔。
  景明比胡江先露头，他扫了一圈甲板，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风却让他周身松了松。
  海浪轻轻摇晃着船身，天飘起了沾衣的小雨。
  胡江跟着他站到甲板上，景明有意跟他拉开距离，两人方一站定，胡江就感觉不对劲，他跑到甲板边往下看去。
  这船吃水比刚刚深太多了。
  有人摸上来了！
  胡江意识到时飞速抓住了景明的胳膊，将景明死死扣在自己身前。
  “胡江你干什么！”
  “还有三分钟了，我看警察还能怎么救你！”
  胡江的话让景明心中一惊，“你在说什么！这船上除了你我，哪来的别人！你放开我！”
  忽然，船被重物砸中，整个船身开始晃动，跟着突然亮起探照灯，原本伸手不见的海面在一瞬亮如白昼。
  枪声也随即响起，胡江扣着景明肩膀的手臂甩开长长的一条弧线，最后同身体一起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