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
聿简 更新:2025-09-12 08:50 字数:3268
师离忱打量了一眼,那道人中年之姿,并不年轻,气度很沉稳。他轻托着下颌,漫不经心道,“你打算怎么给朕瞧病?”
道人也在看师离忱,目光慈悲柔和,道:“圣上得的不是病,且能解此法的并非贫道。”
此话一出,太医令转过头看道人,如果眼睛能说话,他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裴郁璟则瞬间抬头,冷冷凝视着道人。
“喔?”师离忱声音不轻不重,情绪莫测道,“那你不妨和朕说说,谁能解?”
静默须臾。
道人似乎并未察觉到空气里涌动的杀意,只笑说,“天的结,天可解。”
打什么哑谜。师离忱见不得有人不说人话,摆摆手,郞义肃然拔刀,刀锋凛然于光中一闪。道人马上跪了,“我的意思是,得叫我师父来。”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太医令既无语,又想笑,“你一开始就该对圣上说人话的。”
道人面对师离忱讨饶地笑了笑,旋即正了正色,道:“圣上可听过大巫?”
闻言。
师离忱瞥了眼裴郁璟,噙笑道:“是听说过。”
道人道:“大巫可与天通,师父算到圣上会派人到南庙找贫道,便叫我在南庙等着,我等了三年,总算等到太医令来寻我入宫。”
师离忱道:“大巫没和你说,进宫之后做什么?”
说倒是说了。道人不找痕迹地打量了眼裴郁璟,又看了圈周围,觉得人有点多,琢磨了一下小心道:“圣上,这……”
师离忱了然,选择给他这份耐心,侧目给了乐福安一个眼神,乐福安心领神会沉声道:“都退下吧。”
殿内侍奉的宫人陆续退到殿外,郞义,乐福安,太医令也跟了出来。
这时殿内只剩三人。
师离忱慢悠悠地抿一口茶水,“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裴郁璟毫不避讳地坐在师离忱腿边,紧紧挨着,宛若盘踞在此的猛兽,侧目扫过道人的一眼目光幽沉,格外具有威慑力。
随时能拧断他的喉咙。
道人脊背一寒,低首道:“师父说,天命难算,并非事事准。叫我入宫先看圣上与裴殿下是个什么关系,若是关系亲厚,他中秋过后,就来圣上跟前解蛊。”
裴郁璟嗤了一声,似是不屑于这种说法。
师离忱无聊,指尖挑起一缕他的发尾,与玉戒一起卷着,慢条斯理道:“若是朕与九苍关系很差,是生死仇敌呢?”
道人停顿片刻,诚恳道:“师父说过,如果圣上与裴殿下有生死大仇,贫道便到不了京都城外,他会来救贫道。然后再给圣上解蛊……解完,杀裴殿下。”
听到大巫有要杀他的想法,裴郁璟神色并无变化,反倒是对另一个猜想更在意些,道:“大巫倒是很了解我。”
他转眸看向裴郁璟,想到高兴的事,脸上笑容还带着几分森森笑意,“前几年,南晋帝广寻天下名医治理身子,真让他找到了世外名医,人刚到上京就被我叫人劫走了,现在在我麾下做事,性子古怪了些……我几个月前问他懂不懂蛊,他说会下不会解,想拿你当练手,胆大包天,我便没叫他来。”
师离忱被他逗乐了,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转眸对道人道:“朕不难为你,你便住在太医署吧,什么时候大巫来了,你什么时候走。”
敢愚弄他的人,现在坟头草都被割过几茬了,且留着这个道人,看看大巫还耍什么把戏。
屏退了道人。
“圣上,卫大人求见。”乐福安在门外道。
今日翰林院是卫珩一当值,只是师离忱想了想,近来并无要事,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他有些困乏地揉了揉眉心,“问问他,什么事?”
乐福安应了声。
没过一会儿,重新回来道:“圣上……卫大人是帮穆世子送信来的。”未夺穆家爵位,穆子秋仍然是世子。
师离忱无意为难穆子秋,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只是不大聪慧不会看人眼色,在重要时刻还是有勇有谋。
他让乐福安把信送进来。
裴郁璟凑过去,想亲师离忱。师离忱嫌他腻腻歪歪的,把人推开,裴郁璟就沉着脸坐在一旁,盯着师离忱看。
信没被拆封过,内容也不多。
穆子秋去边关了,参军,从底层做起。师离忱蹙眉,“……镇国公可曾知晓此事?”
穆国公如今没了官位,只是吃爵饷。
京都城对风声看得紧,风向转变,落井下石之人也是会有的,之前那帮人待穆子秋有多热络,后头就会待他有多冷。
穆子秋是个年轻气盛的,革职后进不了皇宫,连给宫中递牌子的机会都没了,便想着凭本事挣军功。
关于这事,镇国公府上自然是闹过的。
国公夫人知晓穆子秋被革职心中难过,特意炖了汤去劝劝孩子,谁知一推门就见一封辞别信,连忙找了镇国公商议对策。
“你到底管不管?!”国公夫人一边流泪,一边拿着信质问镇国公,“你大义凌然,你为胞妹担责!却不知到为孩儿打算!你就这么看着我的孩儿去送死?!如今月商与南晋关系恶化,万一打起来,你怎么把我的子秋赔给我!”
镇国公闭了闭眼,叹道:“他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你我的羽翼之下……那日围剿叛军,他是个成算的孩子,出去练一练,不是坏事。”
国公夫人砸碎了茶碗,“我不管你那乱七八糟的!我只要我的孩儿回来!安安分分的,哪怕是不要这爵位,也不要他去做一个随时丧命的马前卒!”
气氛一时凝固。
顿了顿。
国公夫人哽咽道:“……你现在,马上给你先前的同僚写信,要不然把子秋送回来,要不然就看顾好他……”
“那是战场!”镇国公听不下去,蓦然打断她,也是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岂能横加干预!他自己的选择,他该自己担着!他已经不是十二三岁被山匪掳走只会哭的蠢蛋,他今年及冠了!”
“圣上最不喜官僚勾结,我刚刚才因太后借势,治下不严而革职在家,此时写信过去,你把我置于何地,又把子秋置于何地?他不是废物。”
镇国公冷静道:“你心疼他,我自然也心疼他,他敢去,就让他闯,闯不出来,死在边关了,我便豁出这张脸,求圣上让我再上一回沙场,同他死在一块地!来年我们爷俩享一份香火!”
“……”
国公夫人怔然,看着镇国公愣了片刻,邃然恼怒,怒气冲冲扇了他一巴掌,“行!行!你们爷俩一条心,我管不了你们,大不了一块死了好了!”
她说着,撕了手里的信,快步离开大厅。
……
穆家独苗。
镇国公能忍,师离忱却不会真的看着这小子到场上送死。
给秦家军寄了封密信,不过没多特殊,还是按照正常的征兵待遇,穆子秋只要不死,其余不用多管。
管了反倒是小瞧他。
津阳城。
秦家军皱着眉头看密信,又看看前头不远处,在京都养得细皮嫩肉,却在台上连续放倒六七个老兵的穆子秋。
算是个有本领的。
就是脑子简单了点,边关又不是京都禁军营,打个擂台再撒点酒水银子就能收买人心……这里可是战场拼人头的。
而酒是平静时的消遣。
再多的酒。
也比不得连日烈阳照晒的干渴中,递过来的一碗清泉水,一张两文钱的干巴薄饼。
第83章
紧锣密鼓筹备军需的同时,中秋月圆夜即将来临。
而南晋意识到求和无用,不再给月商递国书,鞑靼势头凶猛,他们也不敢轻易分心。
世道一时间显得格外风平浪静,似是一切罪孽都潜藏于平静之中。
高祖皇帝当年登基时,便在中秋前后,月商国土地处偏南,本是取名为商,高祖帝大字不识几个,却懂得文人附庸风雅之事。
那时百官将国号拟为商。
高祖帝不管不顾,在前头加了个月字,用他贫瘠的词汇以及理解来说,天子是天之子,那国就是月之国。
雅!太雅!
如今翻看当年的起居郎注载,还能看到高祖帝碎碎念,说自个怎么个聪明,怎么能想出那么雅的国号。
而面对草莽出身,是从土匪揭竿而起的高祖帝,百官人人自危,自是无有不应。
高祖帝当年登基时,恰好又在中秋前后,月商皇帝便有了在中秋前一日拜祖祭月的习惯。
到了师离忱这会儿,祭月发展成了一种举国习俗,各地州府,以及京都城中会安排盛大的灯会。
至于拜祖。
师离忱会给祖宗们多烧点黄纸的,高祖帝会理解他的。
……
从中秋前一日,京都城中便开始热热闹闹,各处安置花灯,做成各式各样的野禽或者家禽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