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白夏昼长      更新:2025-09-12 08:51      字数:3275
  花轿落下后,新郎下马撩开帘子,伸出手邀请新娘。
  楚秾看见那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好看又有力,比他的手大了不少。
  他伸出手放到新郎的掌上,一下就被握住了指尖,楚秾下意识想撤出一点手指,却被紧攥着不放,反而被牵出了轿子。
  楚秾出了花轿,新郎也没放开他,反而伸手扶住他的臂弯,牵引他继续走,楚秾听见新郎在耳边说:“不要紧张。”
  低沉微哑,几乎像是热气吹拂在楚秾耳边说的,没由来的,楚秾的手没有再挣动,由他扶着往里走。
  他们一场假新婚热闹非凡,耳边全是唢呐锣鼓地喜庆奏乐声,人声嘈杂,鞭炮的烟味弥漫四散。
  “要跨火盆,踏瓦片了。”
  “嗯。”
  楚秾迈开脚,裙边飘动地散开,裙子在火盆里燎过一点焰火,他的脚落下,踩碎了地面平放的青瓦,啪嗒一下,楚秾头饰沉重,身子微微一歪,险些没站稳,还是新郎力壮地搀扶住他,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楚秾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却忘了自己头上还有大红盖头,他只望见满目的红,看不见新郎。他手心里被塞了红绸布,新郎说:“牵着,别放开,我会教你。”
  “嗯。”楚秾回应。
  媒人在正堂侧边站定,掐着嗓子高喊:“一拜天地!”
  楚秾被红绸布牵引着转过身,手心被扯了两下,他就弯腰躬身,他转了半圈拜了天地高堂,临到夫妻对拜时,楚秾腰弯下去鞠躬时,他依稀听见新郎笑了一声,然而他再起身时,笑声已然不存。
  媒婆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楚秾心跳微微过了速,有种微妙的耻感,像是他当真在成婚一般。
  他被媒婆送入了新房后,一众女眷还进来闹腾了一阵,周边人拥挤热闹,一个多时辰后媒人才带着一堆人离开了,楚秾坐在婚房里,捏着媒人塞进来的苹果局促不安。
  他是男的,他怕会被看出来,到时候就骗不过剥皮魔,而且他是今晚的诱饵,他不可能不害怕剥皮魔,那些被迫害的凡人的尸身血淋淋,又痛苦不堪的模样还在眼前,他不敢想自己活生生疼死的模样。
  而且他穿了婚裙坐在床铺上,奇怪也别扭。
  他挺了挺腰,摆正仪态,捏着苹果佯装自己是刚出阁的新娘子,静静等候自己的郎君。
  新郎需要在外宴请完宾客,待到尽欢客散后,他才会回到新房中,揭开他的盖头。新郎就是王小姐的未婚夫,他身怀灵根,被老道教过些许修仙法门。当初小队人提起假成婚时,王员外主动引荐了新郎,新郎得知后便欣然同意。
  几乎可以说,除去他不是王小姐之外,这场婚礼似乎就是两家姻亲,秦晋之好,假戏里八成掺了真。
  大约天色黑幕落下,新房中灯光如豆,暖光微摇,新房的门被吱呀打开,有人脚步踏了进来,楚秾攥紧了手中的苹果。
  别扭的感觉覆盖住了整个心头,他脚尖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起来,心跳如雷。
  一双强健有力的大脚走到了眼前,停住,随即一阵窸窣,新郎拿了喜秤一把挑开了红盖头。
  楚秾抬头,一眼对上面具下那双凌厉的眼,他顿时愣住,觉得这双眼似乎同过往有些分别。
  男人全然坦然地同他对视,在灯火中打量他的新娘。
  大红婚服裹身,步摇垂落,他睁着眼睛,睫毛落下阴影,缀在鼻梁上,乌发紧束,唇色红润着,白皙脸颊上点了轻微的胭脂,他漂亮得犹如一场绝色的梦。
  新郎说:“你很好看。”
  “……”楚秾低下头,视线游移着不知如何是好,又尴尬地看了一眼新郎,脑子里温习过地走流程一个字都想不出来,最后生生地憋出一句:“郎君,今日新婚,我们早些歇息吧。”
  “不喝合欢酒吗?娘子未免心急了。”
  “……”楚秾脸色当即红开了,恨不得用步摇盖住自己的脸。
  楚秾咬了咬牙,佯装镇定说:“那……郎君,我们喝合欢酒吧。”
  “好。”
  酒水倾泻而出,一条线一般地落到酒杯中,楚秾把苹果放到一边,看着两杯满满当当的酒杯又看了一眼新郎。
  酒杯里酒香溢出,满鼻醇厚,是真酒,但其实可以用假酒充当的,这场戏当真太真了。
  楚秾正要拿起酒杯时,身上的警戒法器突然震动,他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向窗外。
  窗外已然魔气四溢,凡人眼难以捕捉,楚秾倚仗法器看清窗外晃荡来去的身影。
  剥皮魔在门外兴奋激动,几乎恨不得想要闯进来。
  “专心。”有人催促。
  楚秾当即回神,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又看了一眼新郎,继续抿住酒杯,咽下酒液。
  辛辣的味觉入喉,喉咙犹如火烧一般,楚秾脸颊迅速漫上红意,胭脂都被盖了一层色。
  门外的剥皮魔已然蓄势待发。
  忽然门窗外一道剑光闪过,映入新房里,楚秾听见门外李越宇高喝一声:“阵启!”
  门外昼光大亮,一早埋下的七十二天罡阵猛然开启,李越宇和陆惊绝在门外控阵,其余弟子输送灵力,一举将剥皮魔死死困在阵法中,难以逃脱。
  “捉住了。”陆惊绝出声说·“取封魔袋。”
  剥皮魔逃窜不开,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疯狂地发出尖厉叫声,这只剥皮魔是只女魔,她被激怒了,甚至想要自毁而斗,她自爆时,金光照过,楚秾骨血一阵沸腾,他立刻站了起来,匆匆跑向门边,头上步摇晃出清脆声响。
  门外一众同伴已经受伤吐血,一齐挥剑发力,才降住了发狂自毁的剥皮魔,剥皮魔魔身湮灭殆尽,楚秾隔着一层细纱窗,看清了那层金光来源。
  天朝权印。
  这是天朝皇室越氏的天命福祉,传言称,越氏祖上怀玉而生,玉沾血而发金光,三天三夜后才光泽昏暗,越氏祖上是天定的神子,福泽绵延千秋万代,而那块玉更是有除魔降妖,镇定风水的神用,妖魔鬼怪一旦沾染天朝权印,犹如人类刺面刑罚一般,永世无从逃脱金光侵袭后的亏损,直至魂飞魄散。
  难怪剥皮魔需接连不断地吞食生人怨气,食用人皮。
  可是,天朝权印怎么会在剥皮魔身上,而剥皮魔又怎么从□□到了沛雨镇?
  种种疑问叠加缠绕,楚秾觉得沛雨镇的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着窗外的同伴撑着剑艰难起身时,想要打开门出去帮他们,却忽然,他身后有气息压过来,他听见男人说:“看见没有,她的身上有天朝权印。”
  “……”楚秾当即睁大了双眼,回头对上那双面具下的眼。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可是话却卡在口中出不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凝视着看他,瞳孔中的深沉时他看不懂的情绪,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压过来,楚秾身体本能紧绷,手碰到腰间的乾坤袋,全身防备着。
  楚秾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王小姐的未婚夫。
  眼型可能相似,然而当中的戾气流光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他艰涩问:“你是谁?”
  “你知道的。”男人仍旧看他,偏执又认真。
  “……”楚秾浑身一僵,看着男人,最不情愿的记忆复苏,他模糊的记忆直接本能地和眼前男人重合,开始本能地颤抖。
  他是男人。
  秘境中的男人。
  他没死!
  他怎么可能没死!
  “我应该不曾说过,我的修为只有元婴。”男人看着楚秾的表情,十分满意地笑了,伸手拂过楚秾脸颊,说:“我也不曾说过,我是人。”
  他不是人。
  楚秾脑中轰鸣,看着男人错愕得心跳过速,却又心生惧意,身躯都在发抖。
  “看看门外。”
  楚秾手还不放开乾坤袋,回头看向门外。
  他一眼就浑身透骨寒凉。
  门外剥皮魔已然消逝,然而魔气却浓郁了百倍,在门缝里渗入浓重黑气,而门外,数百只鬼怨缠疯狂肆虐游荡,在夜里血腥死气犹如死咒。
  一只鬼怨缠堪比十只剥皮魔,一眼看过去至少百只之数,纵使是元婴强者也难以对付,而他们最强大的也不过是金丹中期的陆惊绝,原先尚能抵挡的同伴们已然支撑不住地纷纷倒地,林霄冉,李越宇,宿羽全都昏迷吐血,唯一清醒的陆惊绝口中永出大量鲜血,颤抖的手运气御剑抵御魔物,然而却被重重一击,命剑坠地,他又吐出一口血,再无力反击。
  楚秾着急地想要打开门冲出去,却发现房门已然紧锁,他根本撼动不了,他急红了眼,吼着男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样?看到了门外的鬼怨缠了吗?”男人看了一眼门外,又对上楚秾视线,他说:“我们已经成了婚,往后,我会是你的丈夫。”
  “这不可能!”
  这是一场假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