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昼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哎呀，听起来对联邦很不满的样子呀，这不就是我俩的盟友吗？试探一下。余昼便用很绿茶的口气劝说道：“端阳前辈，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联邦和军部是我们的上级，呵呵，觉醒者还是联邦的公共财产呢。”
  端阳坐着没动，大手一抬，长长的手臂伸过来，轻轻松松拍了余昼的脑袋：“对呀，觉醒者是联邦的公共财产，又不是联邦一些狗官的私有财产，骂他们怎么了，你别太把军部当回事儿，他们坑小意的时候可没手软，你俩多长点心眼吧。”
  余昼有意探听，便故作天真道：“军部？军部怎么了吗？”
  端阳摇头叹气：“唉，傻孩子，你没看出来吗？军部把小意放到对虫族战场上，就是耗着他呀。”
  在这一刻，余昼的演技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像个真正的傻白甜一样热血青春：“怎么会呢？虫族战场的虫洞不稳定，虫族又那么厉害，所以才需要长期驻守呀～”
  端阳摇摇头，露出关爱智障儿童的慈祥笑容：“你真以为军部对虫族没有办法？别的不说，十八年前虫族灾害发生，研究院立项研发能干涉不稳定虫洞的仪器，十年前就做出成品了，只要军部想，最多再调试个两三年就可以投入应用，直接封死虫洞，把虫族堵在那边。没有虫洞跨越空间，隔着几亿光年距离，虫族入侵就是个笑话。结果呢，十年过去了，调试工作还在排队，成品有，就是不投入应用。”
  余昼觉得荒唐：“糊弄谁呢？什么工作能排队十年做不完……”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当然是故意的。
  调试工作做不完，就不用给出仪器，没有仪器，就无法封死虫洞，安和意就得继续守在那儿，跟虫族死磕，任凭自己的精神状态慢慢恶化，一步步滑落死亡深渊，直到真的死亡。
  一个能无差别毒死所有人的危险品，当然一辈子待在太空，最后也结束在太空才好！
  安和意常驻虫族战场，远离人群，TM23基地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其中甚至有普通人，这些人是不是也是军部的弃子，只等着哪一天陪着彻底失控的安和意一起去死。
  等他死了，想必仪器调试工作会马上完成，投入使用，封死虫洞，解除虫族入侵的隐患。
  皆、大、欢、喜！
  余昼忘记维持傻白甜人设，咬牙切齿的看向安和意。端阳知道的事情，安和意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知道，却默认了，他已经接受了流放至死的命运！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艹！到底是谁心理有毛病！劳资两辈子都活得不轻松也不想死啊！
  安和意沉默的看着余昼，如同远古冰山，毫无生气的死寂。
  你大爷的，跟劳资假装看破红尘无谓生死是吧！怒其不争，余昼恶从心头起，假装不小心的换了下姿势，小腿挨上了安和意的腿，很清楚的感觉到他抖了一下，不禁在心里嘲笑他：你再装啊，你再接着找死啊！
  余昼这个人啊，是个弹簧性子，从来都是压迫越强就越要对抗的。父母离婚，弃如敝履，校园霸凌，集体孤立，文化倾轧，强权逼迫，越是被打压，他就越是不肯服输，越是感觉到困难，越要迎难而上。束手待毙，他做不到，也看不起。
  倘若他真能狠下心做个自私小人，早就可以躺平逍遥了，反正安和意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嚼吃着安和意的血肉，他可以在这个世界舒舒服服过完一生，偏偏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圣人宽怀无量，恶人心狠手辣，凡人痛苦纠结。
  余昼只是个凡人，安和意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很感动，却没法回报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至少，如果能让安和意的处境好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他愿意为他做。
  余昼“欺负”、嘲笑完安和意，不禁又在心里嘲笑自己：嘴上说着要修苟道，每次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莽上去了，人呐，唉——
  他看向对面看戏的端阳、凌冽，笑着问：“前辈，虫族基因污染的案子，你刚才说，恐怕会被联邦上层一些人直接按下去……是什么因由呢？”
  余昼没有再装傻白甜，到这个时候，倘若还看不出端阳有意试探，还把他当成一个热情善良的长辈，那他余昼，就真是个傻白甜了。
  明人不说暗话，端阳也不是什么政斗高手，直接明牌了：“联邦、军部，都有派系的，呃，派系，你能听懂吗？”
  余昼点头：“能。”其实以联邦的教育是听不懂的，谁让他是穿越者呢，电视电影小说，宫斗政斗黑道风云修仙魔幻，哪个不沾点派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端阳大概讲了一下：“就是，内部分成几个派系，争夺权力，对外是一致的。钱多多元帅，是现有SSS级觉醒者中唯一的元帅，我们和她一派，然后，有个议员，不，其实是好几个议员，还有几个SS级上校，他们支持的一个科学家叛变了，和神圣帝国有勾结，我怀疑虫族基因是这个人散出去的，康回星的事发了以后，这个科学家就失踪了，我接到情报说他跑去了神圣帝国，情报部工作人员跟了上去，发现了他的藏身地，然后就断了消息。”
  端阳期待的看着余昼，他那张雕塑一般英俊硬朗的脸上露出铁憨憨似的笑容：“神圣帝国和联邦不同，我们往那边派人不方便，SSS级几乎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擅动。而且，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深入敌营，风险很大。”
  余昼明白了，他想祭出安和意这张“半小时灭一星球”的大杀器牌，此事风险极大，不能轻易决定。
  他看了安和意一眼，安和意便说：“端阳，凌冽，我们还有事，之后再聊吧。”
  余昼：……
  我是想让你打个岔先糊弄过去，你也别说的这么简单粗暴呀！
  还好，端阳什么也没说，满脸爽朗笑容送他们出门，凌冽举了举手，就算是告别了。
  送走两人后，端阳回来坐下，与凌冽相顾无言。
  良久，一声长叹。
  端阳靠在沙发上，神情很是感慨：“小意联系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他可能想通了，要跟着我们一起干，但还是不确定，你看小意之前，都多少次了，濒临失控的时候申请出战，我们都觉得他是不想活了，成心找死，没想到他今天会……命定向导的魅力真是了不起，连那只丧水母都想挣扎不认命，真是……老凌，你说，和命定向导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凌冽不搭理他。
  端阳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嬉笑：“那个小孩，叫余昼的那孩子，嘿！看他资料的时候我就想认识他了！这孩子可是个妙人。
  我跟你说哈，他还在未成年培育院的时候，因为多次对通识课内容发表异议，几乎每一位老师都给了离经叛道的评价，怀疑他有反社会人格，搞得保姆机器人把他加进高危监管名单，哈哈哈，也太夸张了！
  我看了文字记录，就是个普通小孩嘛，年纪不大屁事多，胆子还贼小，不愿意觉醒怕出来打仗……不过这个孩子意志力倒是很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觉醒者能拒绝结合命定者的。
  本来还觉得小意被命定者嫌弃了很可怜，今天见了面，那孩子，小昼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你看见他看小意的眼神了吗？我觉得小意有希望！
  又胆小又聪明的，小意来找我们，说不好是小昼的主意呢，啊，那也不能说他胆小了，聪明是挺聪明的，敢搅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应该说是胆子真大才对，哈哈，我们小意还是很有魅力的，那么胆小的人也变得胆大了……真好啊，这些孩子们……如果我有命定向导，TA也会愿意为我……”
  端阳乱七八糟说着，忽然怔怔的出神，喃喃自语：“要是有一天，能不再听从‘SSS级觉醒者管理方案’的命令，我也想……寻找命定向导……”
  凌冽没有说话，他微微抬了一下头，似乎是无意识的，让自己的脸对准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仿佛在看着什么。盖住半张脸的黑发后边露出一只银白色的眼瞳，剔透仿若水晶。
  那目光很空，又很沉重。
  ……
  赤星与太阳很像，只是颜色不同，或许是因为DL13的位置，那恒星是赤红色的，光芒偏橘调，这使得DL13像是终日笼罩在黄昏之中。
  黄昏，一天中心情最差的时刻。
  余昼疾步快走，没有目标。安和意紧紧跟随身后，一步不落。
  直到余昼在乱七八糟、随意分布、偏偏又造的一模一样的金属地堡间迷路。
  他慢下脚步，轻轻呼气。
  安和意走到他身边并肩，偏过头来看他。
  “他们以前找过你，对吗？”余昼索性站定，问道。
  安和意点头：“嗯。”
  余昼追问：“什么时候？”
  安和意静静的看着他：“五年前。”
  五年前，能关闭不稳定虫洞的仪器已经研发出来，放在研究院吃了五年的灰了，军部的意图暴露无遗，端阳……以及他身后的一些人，钱多多元帅派系递出橄榄枝非常合理——这就不是橄榄枝，是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