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西塔kk      更新:2025-09-12 09:01      字数:3292
  裴知岁“唔”了一声,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尾巴,问道:“这个,有法子变回去吗?”
  方停澜眨眨眼,下意识看向了楚寒衣。
  裴知岁注意到他的视线,长眉皱起,语气有些不满,“我问你话,你瞧他作甚?”
  方停澜有些头痛,他收回视线,一边起势掐诀,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
  裴师兄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真是难应付,若不是他二人有几分浅薄的同窗情谊在,再加上有长辈在场,以他过去的臭脾气,不出三句话的功夫,二人定会吵个天翻地覆。
  清浅的蓝色灵流自方停澜的指尖一点点游移向那条闪着流光的鱼尾,淡蓝的光晕逐渐蔓延,直至包裹住整条尾巴。裴知岁垂眼看着,光晕散去,鱼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
  “我还以为你不想变回来呢,一路上提都没提。”方停澜道。
  裴知岁站定,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摆,意有所指道,“有人爱看,便多让他看一会咯。”
  方停澜满头问号,一句“谁爱看”脱口的刹那,便听见楚寒衣那有些冷淡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隐秘不清的怒意,“是吗。既然如此,怎么如今又变回来了。”
  裴知岁一愣,似乎没想到楚寒衣会接着他的话茬说下去,而且用的还是那种面对外人时的冷淡语气。他抿了抿唇瓣,随即露出个有些假的笑容来:“恶战在即,哪敢劳烦师尊一直抱着,岂不是平白给人添堵作乱,惹人厌烦。”
  心情不好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裴知岁心道。
  他费尽心力想让楚寒衣远离危险难道还做错了吗?楚寒衣一句帮忙说得轻松,又怎知这背后藏着的是何等锥心砭骨的代价,若他无力承担这一切,那些无处可栖的因果会一笔一笔刻进他的魂魄中,纠缠他生生世世,直至神魂湮灭。
  他太知道被因果缠身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是会硬生生将人逼疯的。
  他不希望楚寒衣为自己而赔上所有,那样太不值了,他也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等价的东西能够还给他。
  裴知岁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一片无处可抒发的苦闷。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自己这是与楚寒衣吵架了吗?只因为那一块破骨头?
  可他们过去从未因为任何事而有过争吵,哪怕意见相左之时,也总会尽力寻找解决的方法,默契地避免任何吵架的可能。
  他不喜欢和楚寒衣吵架,更不喜欢楚寒衣用这种语气同他讲话,仿佛自己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方停澜左看看又看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劝哪边,彻底成了在风暴中心抱头鼠窜的倒霉蛋。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决计不会问那一句闲话。
  正当他为了该如何打圆场而想破脑袋,那厢正僵持着的两个人却忽然动了起来。方停澜下意识望向他俩所在的方向,刚要开口,下一秒便被他俩一人抓住一边的手臂,自地面一跃而上。
  他惊魂未定地站定在长老殿的屋顶,目光仍停留在三人方才所处的位置,只见原本平坦的地面正逐渐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怨气侵蚀,一点点化为深渊。
  方停澜倒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这怨气的操纵者好生厉害,我竟丝毫没有察觉,你们是何时感觉到的?”
  楚寒衣神色微冷,额头上银白的剑纹浮现,浩荡剑意毫不掩饰地环绕在他身边,四周的温度也随着他剑意的攀升慢慢冷了下去。
  “你方才施法的时候。”楚寒衣道。
  方停澜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向裴知岁那挪了挪,挨着他肩膀站定,“那你们方才是演的?为了拖延时间?”
  裴知岁轻哼一声,打了个响指召来一缕灵焰给他取暖,“你猜猜?”
  方停澜一梗,意识到这人兴致不高,想来方才二人的口角也不是演的。方才二人间的那种氛围,饶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根本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
  思及此处,方停澜索性嘴巴一闭当起了哑巴,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引火上了身。
  而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那厢楚寒衣的剑意已经将视线可及之处全然覆盖了。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楚寒衣道。
  一道笑声自虚空之中响起。
  那声音兀自笑了一会,随即道:“真是好冷的剑意,和你师父一点儿也不一样。”
  楚寒衣眉眼沉沉,声音冷得仿佛含着冰碴,“你还敢提我师父。”
  那声音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语气有几分讥诮:“怎么,你师父是什么神仙阎罗般的人物吗?我如何就提不得了?”
  裴知岁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瓦片,懒声道:“周子安,滚出来说话,就这么爱当阴沟老鼠?”
  “说我是阴沟老鼠,你这位昔日的南渊主也没比我好上多少,不是吗?”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实在太过苍白的青年人,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起。他并未束发,一头长而卷翘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面色如纸,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病态。
  他抬手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仿佛掺着血的红色眼眸,与屋顶的楚寒衣遥遥相望。
  他安静地看了半晌,不知注意到了什么,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道:“苍琅的徒弟,其实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他顿了顿,眼中竟生出了几分期待的神色,“他,同你提过我吗?”
  安静了许久的方停澜实在没忍住,偏头偷偷与裴知岁嘀咕道:“这人谁啊,怎么感觉好不正常。”
  裴知岁垂眼看着,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疯子。”
  楚寒衣沉默了一会,不答反问:“你为何想见我?”
  周子安闻言一怔,语气忽然低落了下来,“你既这般问,看来他是从未同你提过我了。”他默了一会,旋即又用一种满不在乎的鄙夷语气道:“无所谓,谁在乎,我不在乎。”
  在场三人中,唯有裴知岁对他与苍琅真人之间的事情知晓一二,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絮叨了半天,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烦躁。
  他对苍琅真人印象不错。昔日归寂山上,一人一树纵使没什么交集,却也称得上一句交浅言深。裴知岁没几个打心底便认可的人,苍琅真人算是一个,也正是如此,素未谋面之时他便不喜欢周子安,待到之后真正见到了,他心底对其的厌恶更是上了一层楼。
  裴知岁不耐地“啧”了一声,二指并拢微微一勾,一柄裹着灵焰的长刀以破空之势直冲周子安而去。
  周子安神色一凝,闪身躲过。长刀轻擦过他衣摆,“铮”的一声直直插入他脚边。
  他偏头看了看脚边的长刀,对楚寒衣道:“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他曾是南渊主,南渊主啊!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人,身怀业障,负罪累累,你为何同他厮混在一起?苍琅便是这般教导你的?你……”
  楚寒衣终于忍无可忍,冷声喝道:“闭嘴。”
  随着他话音落下,滔天剑意化为无数虚虚实实的剑影向着周子安的方向呼啸而去。楚寒衣二指并拢,轻点过眉心剑纹,一柄通体透明的由灵流汇聚而成的长剑出现在他掌心。
  他在幻境之中无法召唤折月剑,但楚寒衣本身并不是那种很依赖武器的剑修。他最初接触剑时十岁,练的是他爹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剑。后来随着苍琅真人入道,真正开始学剑,用的是他师父随手削的一把木剑。苍琅真人曾说,寻常剑修修的是剑,而他修的却是心。
  也正是如此,天地万物在他手中皆可为剑,他的剑意从不局限于剑本身。
  第62章 嫁衣
  裴知岁感受着四周磅礴的灵力,心知楚寒衣这是动了怒,连带着那寒霜般的剑意也在无意识中染上了几分杀气。
  楚寒衣幼时失怙,是苍琅真人将他带回归寂山上一点点养大,苍琅真人于他而言,是师父,亦是亲人。昔日苍琅真人决意赴死之时他无力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同归于尽,可谁能想到周子安非但没死,反而还藏魂于离恨刀,机缘巧合之下随着离恨刀一同进了裴知岁的识海,如今更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屡屡提及旧人旧事,引人不快。
  裴知岁大抵能猜到他的心思。当年苍琅真人以命相搏却没能做个了结,到了如今,此事便由他来做,人,亦由他来杀。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楚寒衣想杀周子安,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神骨幻境之中皆以神魂示人,若楚寒衣能在此处彻底了结周子安,他便是神魂俱灭,再无复生的可能,倒是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裴知岁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拽了拽楚寒衣的衣袖。
  周子安此人向来谨慎,但凡有几分风吹草动必定跑得比兔子还快,如今却被他们几句话轻而易举地现了身,实属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