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诺吞下一口温度恰好的肉，眼神瞥到那条碍眼的尾钩，嫌弃地拿脚踹开。
  脚在碰到尾钩的时候，怪物尾钩上的倒刺、利刃收缩起来，只留下金属般冷冽的硬壳。
  天气的原因，利诺穿的是清凉的拖鞋，圆润透粉的脚趾触到怪物的尾巴，那点粉像是会传染一样，从利诺的脚趾迅速蔓延到飞蛾的尾巴。
  冷肃凶残、传说中沃姆神最为强大的子嗣，仅仅被柔弱的异族碰了一下，就浑身泛起浓郁的红。
  很明显，他在害羞。
  羽毛状的触角蜷缩，飞蛾的发音器官再度舒服愉悦地呼噜。
  其他两只没有机会接近利诺的怪物则嫉妒又愤怒地低低嘶鸣。
  “噗通——”
  利诺的耳尖微动，和三只阿拉沃同步转到一个方向。
  是为首的面试官跪在了地上，他和一众握着武器的士兵，活像见了鬼似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利诺后知后觉，开始心虚，他把给阿拉沃的食物吃了一小部分，这等同于饲养员把给饲养动物的食物给抢过来吃了……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被当场抓包不会被辞退吧！
  利诺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面试官兼神殿管理员神色恍惚，“解释什么？”解释他怎么让尊者们如此乖巧听话？还是解释他和沃姆神的关系？
  在珀鲁族的信仰中，只有沃姆神的化身才会得到阿拉沃尊者们的尊敬，也只有身为母亲的沃姆神化身才可以让尊者们彻底臣服和顺从。
  可是沃姆神的化身怎么会是一个遭珀鲁族鄙夷的流亡异族吗？
  无比虔诚信仰的管理员陷入深深的迷茫。
  “吼！”暴躁的阿拉沃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这些珀鲁一来，妈妈轻松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是这些杂碎惹得妈妈不再开心，让妈妈不开心的都该死！
  顾及利诺的存在，这些怪物并不想让他们的母亲看到血腥肮脏，因此当蝎子的尾钩抽过去时，特意收敛了力气，没有当场将这些珀鲁抽成血雾，而只是将其中一半毫无防备的珀鲁抽飞。
  珀鲁们还在震惊，就猝不及防地砸到墙上，歪头晕倒。
  攻击来的突然，这些被供奉起来的怪物瞬间愤怒，要把珀鲁驱赶出和妈妈温馨快乐的相处空间内。
  “住手！”利诺脑壳突突地跳，向前迈出，挡在怪物们和珀鲁之间。
  将最后一只最难搞的蛾子连推带踹地关到他的殿宇中，利诺的饭没白吃，他将重门啪地合上。
  门后瞬间穿出利爪划过墙壁、地面的刺耳声，利诺直接威胁地低咳，声音戛然而止，怪物隔着一扇门在轻轻呜呜。
  怪物明明可以瞬间撕裂这扇门，但因为关门的是利诺，他就只会乖乖待在门内，忍着思念和渴望，等着他的母亲再次打开门宠幸他。
  解决完潜在的危险因素，利诺拍拍手，转身看到或颤抖站立或昏迷趴地的珀鲁，全然泄了气，把双手握在一起朝前伸：“我认错……”
  他道歉的话说到一半，手就被管理员郑重地握住，这只珀鲁抽动他那浓密的触角：“您好，欢迎您度过实习期，现在正式成为我们神殿的饲养员。”
  利诺：“？”
  管理员的态度很是恭敬：“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和我们说。”
  “没什么……”利诺张张嘴，看了眼身后被阿拉沃抽飞仍旧昏迷的珀鲁，又看看眼前的管理员。
  利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接想通了珀鲁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可以制住这些阿拉沃。
  阿拉沃的暴躁嗜血众人皆知，利诺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怪物对他言听计从，但很显然，他就是可以使唤他们！
  这很好，意味着他利诺会在逃离已然毁灭的故乡后，仍旧可以凭借着这个优势在珀鲁星混的很好。
  说不定他遭受歧视的末等公民的身份会马上迎来转变……
  再次确认管理员的态度不是装的，而是全然从内心散发的尊敬，利诺决定得寸进尺。
  他紧张地舔舔嘴唇，红唇染上一层透明的水润，中间的唇珠更显瑰丽精致。
  说实话，利诺的长相很符合大部分星际种族的审美观，这也是他即使没钱也没如同早期那批难民一样活活饿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利诺小小地提到：“食堂能不能取消定时定点开么门，而是二十四小时供饭？”
  管理员想得没想：“当然没问题。”
  他说着掏出本子，在上面记下利诺刚才说的话，然后接着问：“您还有什么要求？”
  利诺想了想：“暂时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管理员竟然着了急，“您要什么样的宫殿？您觉得尊者们的宫殿是否太过简陋，还有沃姆神的雕像要不要改成和您一样的外形……”
  眼看这只珀鲁越说越过分，利诺生怕他被身后的这群士兵狂信徒给打死，连忙堵住管理员的话，斩钉截铁：“只有这一条！”
  管理员叹息：“好，如您所愿，以后食堂会全天供应食物！”
  接下来的几天，利诺过得很滋润，早上吃饭，吃完饭带着餐车去给三只阿拉沃送饭，中午吃饭，下午放在阿拉沃的身上睡到吃晚饭的时间，吃完饭就睡觉，周而复始。
  “晚安。”利诺瘦削的脸颊带了点肉，面色越发白里透红，嘴角噙着笑，本就艳丽的五官在偏暗的后殿内如同盛放的烟花般耀眼。
  妈妈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甜甜的，香香的，是所有他的子嗣都会着迷的味道，也足以抚慰怪物不安焦躁的情绪。
  将地板划拉出一道道深色凹陷的怪物收回爪子，学着青年的举动，用一只前足挥舞，奇异的声调重复，好似在用利诺不知道的语言祝妈妈晚安。
  利诺摸了把飞蛾的翅膀，目光若有若无地在翅根扫了一眼，在怪物察觉前迅速移开。
  刚吃过晚饭的利诺摸摸又在闹的肚子，想着再去食堂吃一顿。
  “你们、们不、不觉得新饲养员是、是沃姆神的化、化身吗？”利诺走到门口，听到一句结结巴巴的通用语。
  说话的虽然也是珀鲁中的一员，但因为天生结巴的缺陷而在公民等级评定中被视为下等公民，和利诺这些失去母星的星际难民是一个等级。
  另外一道声音哈哈大笑，随即嘲讽：“萨亚约，我看你是不仅说话困难，脑子也有问题！区区的末等公民，还是更加下贱的异族，怎么可能是神的化身……再说了，我从五岁开始就知道沃姆神是被杜撰的。”
  萨亚约涨红脸颊，因为着急而口吃越发严重：“不不不是！神……存在……不、不然尊者又怎、怎么存在……”
  那声音极其傲慢：“尊者？也不过是被神话出来的普通生物而已！我父亲说了，针对这些阿拉沃的控制计划已经开始在高层投票了！一旦通过，哼，什么尊者，不过是让我们当狗耍的工具！”
  “冒犯！冒犯！”萨亚约不敢置信地打翻餐具，从椅子上站起来，触须颤抖。
  和萨亚约说话的陌生珀鲁周围围着好几个神殿的年轻工作员，他们边恭维陌生珀鲁，边同陌生的珀鲁一起嘲笑萨亚约。
  这只陌生珀鲁家里权势必定不小，即使外形不似人，也能看出他的嚣张跋扈：“切，我干嘛和末等公民讨论这个，我爸说了要保密的……”
  他对着自己的追随者使了个眼色：“我爸说这事情不能说出去，可你们现在都听到了。”
  “……少爷，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有只珀鲁勉强答道。
  “这个你们可说不定，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我倒是不会被怎么样，但你们肯定要被我父亲杀死的！”珀鲁得意洋洋。
  小跟班们只想讨好这只珀鲁，为自己挣个更好的前程和提升公民等级的机会，哪里想死，只得摆笑求饶。
  珀鲁无所谓地笑笑，指着萨亚约：“你们把他弄死，伪装成阿拉沃杀的，我就不把这事告诉我父亲……不然，等我父亲知道，这事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利诺站在门口，体型小的优点在这时被放大，他就站在角落里，可这些往常眼高于顶的珀鲁根本不会注意他。
  珀鲁是一个傲慢又虚伪的种族，它瞧不起星际难民，但要因为星际公约而不得不收留难民，它看不起存在缺陷的同族，但因为星际种族平等条约而不能驱逐或杀死他们。
  利诺吹了声口哨，打断了即将发生的惨案，银灰色的圆瞳在光线下收缩成冰冷的竖瞳，只是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出这个变化。
  他靠在门框上，略显慵懒：“我也听到了，你们想嫁祸给阿拉沃，你们背后的家族还要拿阿拉沃当可以控制的武器。”
  利诺沦为难民的时间不短，待在珀鲁星也有几个月，他早就知道大部分珀鲁是什么东西。
  在神殿的这几天，利诺过得顺心，差点忘记珀鲁的本性和安逸后藏着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