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奴日?日?忙得?焦头?烂额，算起来，和於菟也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
  於菟说完，便眼巴巴地盯着飞奴瞧，可飞奴眼里、心里全是她的账册，这几个月的季度报告要是再写不出来，后头?多少人都等着呢！
  飞奴的头?发都被她拽断了几根。
  於菟坐在飞奴身?旁，伸手给飞奴扶了扶这一大摞账册，落在桌子上都摇摇晃晃了。
  飞奴这回才像是想起来旁边还坐了个人，“听?说江南山清水秀，遍地是绝色佳人……你就好了，我还没怎么回去过呢。”
  秦理?便是江南人士，飞奴只在小时?候去了江南一趟，自从回了京城，还没有出去游玩的机会呢。
  於菟这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也不舍得?对飞奴发脾气，只好把?苦水自己?咽下去，“从江南再往南便算是穷山苦水了，好在沿途的风景好，这回是正事，连我也没歇一口?气，下次……等安定下来，就带你去。”
  飞奴的账册翻得?哗啦哗啦响，一点儿也没听?出来於菟的表忠心之意，闷闷地点了点头?，“姐姐说等我办好了差事就带我回祖父家，到底什么时?候能启程啊……”
  秦远岫赶紧放下了手上的杯盏，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於菟这真是可怜，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飞奴还根本不开窍呢！
  於菟不愧是和飞奴一起手牵手长起来的，两句话就哄好了人，低声道：“姐姐不同意，我偷偷带你去。表姐表哥他们我都已通过信了，下回便带你去岭南。”
  飞奴便被哄好了，眉开眼笑地冲着於菟一点头?，显然是高兴了。
  “哥哥记住了，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於菟冲着飞奴笑了一笑，眉眼弯弯，他在外头?冷面峻直，甚少露出笑来，可见着了飞奴，笑意就没从眼角眉梢下去。
  於菟伸手给飞奴把?发丝理?顺了，放在了耳后，“哥哥答应你的事情，哪一件没有做到过？”
  秦远岫还惦记着於菟搜集旧部的事情，忍不住问岐无?合：“这事可行吗，别走漏了风声，我总觉得?不放心……”
  飞奴和於菟，秦远岫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於菟也是在秦远岫手底下、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然於菟看着长大了，在秦远岫眼里，还是个多吃两块冰都不让人放心的小豆丁。
  岐无?合瞪了对面的於菟一眼，冷声道：“他都这么大了，狼崽子就该被赶出去自力更生。不如我连饭都一口?一口喂给他好了。”
  秦远岫忍不住笑了一声，岐无?合这人真是，多问了几句便要气恼。
  早些年，秦远岫抱着飞奴，柔声哄妹妹，他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那么威势赫赫的人，竟然让秦远岫觉得?是可怜的眼神，让人忍不住心软，想摸摸他的脑袋。
  如今秦远岫再和妹妹说话，就是两道眼神眼巴巴地盯着了。
  於菟不能常常出宫，年纪上来了就不如小时?候自由了，见一回飞奴不容易，每回来，都像是狼崽见着了宝物似的，两眼放光。
  也就是飞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铺子和账册，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说，他俩从小就是这样携手长大的，自然没觉得?这样亲近有什么不同。
  秦远岫准备了鸳鸯锅，天气热起来，还不算酷暑，正好吃两顿锅子，免得?这两个人天天念叨。
  也不知是怎么的，秦远岫只在冬日?里爱吃古董羹，飞奴却连夏日?里也爱吃，连带着於菟都在秦远岫耳边念叨。
  秦远岫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秦远岫哄好了小的，哄自己?身?旁的大的，低声道：“我把?铺子都交给飞奴，回头?等局势定了，你手里的差事也全丢给於菟，让他重新找人去，咱们去江南，再不管什么烦心事。”
  岐无?合一伸手，把?秦远岫的手牵住了，心满意足地道：“好。”
  溽暑燠热。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这就又?开始热浪铺面了。
  天气燥热难当，人也心浮气躁。
  铺子里的人脚步匆匆，所有人都像是熟透得?一碰就炸的西瓜，不仅绷着弦，还憋着气。
  “连掌柜，镖局的账本送来了。”
  “行，放那吧。”
  连梦归算盘打得?飞快，看看自己?写的单子，准备休息一阵，再拿镖局的账本看一看。
  先前送来的那单子上全是庄子上这一季的收益，盈余全让她和飞奴在铺子里换成?了实打实的东西，过几天就要送进学院了。
  飞奴现在管着不少铺子，连梦归让她磨得?头?疼，白饶了好些东西，这才把?这个小祖宗送走了。
  听?闻这件事的秦远岫，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两个人，不说是一家人，放在上辈子，那也是一个公司的，这不就是钱从左手到右手上，两个人居然还死缠乱斗了好半天。
  不过秦远岫心里倒是很有几分欣赏，这两个人倒是挺有竞争意识，相当于两个分部的负责人嘛！
  连梦归早已把?手里的银钱全都清点过了，总账的数字就在她心里。
  梦归一边忙着看新的账册，时?不时?还看一眼自己?的小金库，就像是能看着自己?攒下的银钱解解乏。
  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笑，连梦归是守财奴。
  她们不懂，但飞奴能理?解。
  连梦归是连姨母从庄子外头?捡回来的，一来就发了高烧，飞奴还去给她送了衣服呢！
  连梦归当时?烧得?几乎前尘尽忘，从此再也无?人提起梦归小时?候的事情。
  可她其实是能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虽然不甚刻骨，可这么些年下来，几乎算是记得?大半。
  连梦归和飞奴一般早慧，她还小的时?候，其实就模模糊糊感?受到了自己?在家里并不受母父欢迎，小时?候似乎就差点成?了弃婴，大了更?是差点被卖掉。
  连梦归如今站得?稳，虽然衣食无?忧，也紧紧握着这些黄白之物，只是这些黄白之物，如今已经不是她的依靠了，而是别人的。
  梦归把?这些全都交给了女学，里头?的姑娘们正缺这些，她们有了这些银钱的帮助，才有奔着未来的底气和盼头?。
  旁人身?后或许有母父亲族，梦归她除了母亲，还有秦掌柜、飞奴、武姨母……她从不比别人差。
  傍黑儿，垂柳街上陆陆续续聚集起了不少人，在水塘边、树荫下度夏。
  垂柳街上不少人家都是跟着秦掌柜的商行做事的，绣房、琉璃工厂、印刷厂、药铺……
  近日?来，街头?街尾最大的热闹，就是这吕绣娘的女儿吕小娘，在夫家生了个女儿，居然闹着要跟自己?姓。
  众人夏夜在街头?柳树下乘凉，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话里话外都是这一档子事。
  在众人心里，这事倒也不算开天辟地头?一遭，先前连梦归、连山长还是自己?选的姓氏呢，瞧瞧人家连山长多出息啊！
  几个婶子凑在一起，言辞间尽是支持之意。
  吕小娘的支持者甚多，她们女子也费力?养家，也不比别人多享福，凭什么不能跟她们姓？
  女儿跟着自己?姓，说不定日?后就像连掌柜那样有大造化呢。
  不少男子都不远不急地聚在别处，就算他们颇有微词，这时?候也憋住了没敢流露出来，他们要是喊了什么不中?听?的，不说千人所指，那也没什么好待遇。
  他们要么自己?得?在几个掌柜的手底下做事，要么自己?家有人在秦氏的铺子里办差，她们几个秦氏掌柜的可都不是好惹的！
  只要在秦氏做工的，大多都自立了女户，就是还没办女户的，几个掌柜的也不是吃素的，她们都护着手底下的人，都能帮着底下的人立女户。
  这人有了依仗，自然腰杆硬气，大不了一拍两散，有什么要紧？
  就是到官府打官司，她们也不带怕的！
  “听?说，吕小娘的父亲吕大，在家中?先跳了起来，活像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听?了这话的婶子咬了一口?手里的脆桃，笑了一声，“狗急了跳墙，吕大啊，这是急了。”
  这吕大，他根本不姓吕。
  吕娘子为人机敏，又?敢想敢做，早早投在了秦掌柜手下做事。
  旁人想起这一家，只记得?吕娘子的丈夫在家中?排行老大，哪里知道他是谁，在旁人眼里，他便叫做“吕大”了。
  “这吕大也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吕娘子眼一瞪，他就又?怂了。”
  这吕大自己?本就是个软蛋，当时?只觉得?是个丫头?片子，连族谱都不写她俩的名，谁管这丫头?跟谁姓？
  就让女儿跟着婆娘姓了。
  没想到吕娘子就生了这一个！
  不仅如此，吕娘子和吕小娘在铺子里越来越受倚重，也更?不拿他当一回事，这吕大本就日?日?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这吕大现在又?想着，日?后……要是买了个养子，到时?候儿媳妇要是如此，闹着孩子跟自己?姓，那该如何是好？
  吕娘子当时?白了他一眼，骂道：“杞人忧天！自作多情！又?不是要改你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