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原本打算给陆也发条信息，把这场无聊的会面提前结束。
  然而，就在刚刚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
  一个清冷低沉，却自带压迫感的男声，从不远处的背后响起：
  “她所处的层次，和你想的婚恋市场，恐怕不是一个概念。”
  简初和杜归尧同时一愣，循声看去。
  邻桌那个一直背对他们，埋头看文件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动作从容得近乎漫不经心。
  那张脸——是财经封面上的常客，是国内无数金融圈里的人仰望的存在。
  杜归尧瞳孔一缩，唇角的笑意全数僵住，语调里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沈……沈总？”
  沈砚舟没有理会他的存在。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桌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简初身上，又扫过她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骁岳集团合作的法务顾问，”沈砚舟的语气很淡，却字字诛心，“她的价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义了？”
  杜归尧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弹起，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沈总，原来您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我经常在财经杂志上看到您的专访，一直想找机会和您合作，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
  他说着，连忙伸出双手，想要和沈砚舟握手。
  沈砚舟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看都没看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尴尬手掌，而是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简初，语气里带着几乎算得上质问的意味：
  “所以你跟我说你有事，就是来和别的男人相亲？”
  话音刚落，还不等简初反应过来，餐厅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而毫不掩饰的声音：
  “简初！”
  陆也穿着一身亮眼的潮牌，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边剑拔弩张的僵局，但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尴尬这两个字，径直走到简初身边，俯身亲昵地问道：“怎么样，客户谈完了吗？我刚查了演出时间，快开始了，今天三环有点儿堵，咱们该出发了。”
  三个男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这一方小小的餐桌前形成了诡异的气氛。
  杜归尧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阳装不在意的收回手，扶了扶领带。
  沈砚舟的脸色则忽然阴沉，他看着陆也那副与简初熟稔亲密的模样，眼神冷得像极地的冰川。
  而简初，却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
  她看都没再看那两个男人一眼，拎起包优雅地站起身，直接对陆也说：“谈完了，走吧。”
  说完，她便跟着陆也朝餐厅外走去，步伐从容不迫，将那两个男人和满桌的僵持，干脆利落地抛在了身后。
  临走前，她甚至还回头朝杜归尧礼貌地点了点头：“今天很愉快，杜先生。”
  简初离开后，杜归尧还坐在原位，手指有些不安地摩挲着咖啡杯。犹豫片刻，他还是探过身去，带着讨好的笑意开口：
  “沈总，不巧我最近在做一个项目，和您所在的领域有些契合，如果您有兴趣……”
  话还没说完，沈砚舟便抬起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是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通透。
  他淡淡地开口，声线沉稳而疏离：“不好意思，我对你的业务没有兴趣。”
  第32章
  车子平稳地在鼓楼东大街停下，发动机的低鸣渐渐散进了夜色里。
  胡同口的霓虹闪着光，映得老街的灰砖墙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亮色。简初跟在陆也身后下了车，晚风正好吹过来，把她鬓边的发丝吹乱，也把餐厅里那点沉闷气息吹得淡了几分。
  才走到Livehouse门口，就看见一头橘短发的沈歆乔，靠在墙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晃着半瓶啤酒，正跟宋鹤说笑。
  她先是瞥见陆也，再看见并肩走过来的简初，眼睛立马一亮，嘴角那笑一看就藏不住事儿。她冲着他们吹了声口哨，往前一迎，胳膊肘毫不客气地捅了捅简初，眼神却在陆也身上打转：“哟，我这可是第一次见简初带男的出来，行啊你小子？”
  陆也一点都不慌，反倒笑得自在，把车钥匙在指间一转：“简律师请我看演出，我能不随叫随到么？”
  沈歆乔眯着眼在他们中间扫了两遍，笑容里全是坏心思，“进展到哪一步了？老实交代。”
  陆也也不打哑谜，回头看了简初一眼，神情坦率得很：“我还在追她呢。”
  沈歆乔立刻转向简初，挑了挑眉，眼神跟探照灯似的：“那你呢？什么意思啊？”
  简初被盯得一愣，心口却忽然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沈歆乔那双眼睛，亮而灵动，竟有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丝与沈砚舟相似的神韵，叫她想起了那种直看人眼底、不怕任何人闪躲的笃定。
  她移开目光，抬手把沈歆乔往门里推：“演出不是快开始了么？赶紧进去吧，少废话了。”
  沈歆乔被推得踉跄两步，回过头还冲她咧嘴一笑：“行啊，护得跟个宝贝似的。”
  Livehouse里人声鼎沸，灯光昏暗。陆也从吧台拿了两瓶冰啤酒，递给简初一瓶。两人找了个离舞台不远的角落站定。
  人群拥挤，不时有人从身侧挤过，陆也便不动声色地站在简初身后，用身体为她隔开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让她不被推搡到。
  音乐声轰然响起，舞台上的沈歆乔瞬间像是换了个人，在键盘后恣意挥洒，歌声清亮又有穿透力。
  陆也的眼神里还带着少年气的明亮光芒，他跟着强劲的鼓点，身体随性地蹦跳着，像一株吸满了阳光的向日葵。
  而简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默默喝着啤酒，脑袋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
  几首歌过后，场内气氛达到高潮。沈歆乔抱着话筒，对着台下说：“接下来这首歌，对我来说有点特别。我想翻唱一首老歌，《永隔一江水》。”
  歌名响起的瞬间，陆也忽然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深深地看向简初。
  简初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好友身上，没有察觉到身旁的注视。
  陆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看着她沉静的侧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里的光，悄然暗淡了几分。
  演出结束后，已是深夜。
  简初、沈歆乔、陆也，还有始终沉默寡言的吉他手宋鹤，四个人没有散场，而是溜达到了什刹海。
  夏夜后海的深处，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静谧与温柔。四个人在桥边的石阶上坐下，人手一瓶啤酒，吹着带着有些发闷的晚风。
  沈歆乔喝得有些上头，一把搂过简初的脖子，大着舌头开始追忆往昔：“我跟你们说，我俩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数学考砸了，我怕爸要揍我，我拉着简初就逃课了。我俩就在这儿，捞了一下午的小鱼苗。”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那些溜走的时光就藏在水底。
  “你们别看她现在这么端着，一副精英律师的样子，”沈歆乔又转向陆也和宋鹤，毫不留情地揭着简初的老底，“她以前可疯了，有一回，她从她爸的酒柜里偷了瓶茅台带到学校，拉着我跑到实验教室后面，说总看大人喝，她就好奇那玩意儿到底什么味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俩喝多了，直接倒在地上睡到放学，最后被教导主任给逮着了。”
  宋鹤那双深邃又带着忧郁的眼睛，始终安静地看着沈歆乔。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着这些荒唐的往事，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也难得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沈歆乔说得兴起，站起身想再比划一下，脚下却一个踉跄。
  宋鹤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一把将她稳稳地拉住。沈歆乔没站稳，顺势就靠进了他怀里，也不起来，干脆就那么赖着，仰头冲他傻笑。
  四个人坐在桥上，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都有些醉了。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中，陆也忽然站起身，他转过头，定定地看了简初几秒，然后猛地转向湖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片沉沉的夜色和水光大声喊道：
  “简初，我喜欢你！”
  说完，他一口把啤酒都干了，转头问简初：“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简初有一瞬的恍惚。她并不排斥陆也——他有趣、直率，在她最低谷的那段时间里，像个不知疲倦的太阳，把她的情绪一点点拨亮。她也曾尝试让自己去靠近，可心底那道分界线，始终纹丝不动。
  另一边，沈歆乔已经眼疾手快，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她用手机对着两人，嘴角带着坏笑，没出声打扰，却在视频结束的那一刻，将陆也那句——
  【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