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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离神界太过遥远的缘故，和仙界与人间比起来，妖界的里世界显得更加混乱动荡。
  迎面而来的灼热气息混着浓重的焦味，满目都是漆黑嶙峋的巨石，如烧到极致的玄铁一般，连天都是一片压抑的暗色。
  剧烈的轰隆爆破声时不时在耳畔炸响。
  黑红的岩浆像一条宽阔流淌的长河在地底深处翻滚，从中喷射而出的火焰能在空中燃起数丈，仅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惊人的滚烫，烧燎的白色蒸汽从缝隙里冒出，又被热风吹散，裹起一阵炽热的灰烬，悠悠扬扬地飞了漫天。
  “难怪妖界总那么热。”
  风俞也进来了，抬手虚掩着口鼻，眉眼皱着，俨然一副嫌弃的模样，天上仿佛在下灰，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些灰给埋了。
  神羲伸手拂开扑到面前的浑浊气息，升腾的焰光映照在她琉璃般的眼眸之中，将本就漆黑的瞳仁染得更沉，她视线扫过指尖缭绕的细小火苗，随手掐灭，淡声道：“此地更属火一些，照理说，该让炎阳分管妖界。”
  “还是别了。”
  风俞表示拒绝，他拧眉拍着袖袍上的浮灰，往前走了几步，朝四面张望，“你也知道仙族大多是什么德行，好好的妖族要是也变成那样，我都不敢想。”
  真有那日，风俞一定马不停蹄地搬回神界。
  天性这种东西，难道会因为换个神族来，就改变了吗？
  神羲不这么觉得，她和风俞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意思，炎阳只是相比之下更契合这片天地而已。
  可沉默几息之后，她心中又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担忧，天性......会改变吗？
  但风俞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片空间确实是混乱了些。”
  他眯了下眼，视线划过滚烫的玄石与岩浆长河，最后定在长河某处，不太确定道：“像是有什么东西？”
  风俞扭头去看神羲，她身上没有一点浮灰，除了那张白皙的脸被火光映得更加明媚之外，干净得和他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神羲。”
  他下意识轻唤了声，心口呼之欲出的某种情绪又被他转瞬压了回去。
  “岩浆里有栖息的远古凶兽。”
  神羲平淡的目光点了点地底，也不知太初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便言简意赅地添了句缘由：“最后一个锚钉在妖界，届时会和仙界、人间连接起来，凝成屏障。”
  她看了风俞一眼，眼里写的全是“你能听懂吧？”
  甭管懂不懂，被这么看着的风俞也都得懂了，他笑着问：“什么凶兽那么厉害，让你都没办法下手了？”
  “应当是古渊赤龙。”
  在神羲的记忆里，除了赤龙，几乎没有别的生灵能活在这片岩浆中，但她进来后还没看到赤龙的影子，许是潜在深处。
  “是很厉害，能抵得上半个炎阳。”她评价道。
  “那叫什么厉害？”
  风俞古怪地看向她，就是炎阳本人在这，他也会这么说。
  神羲不为所动地垂着眼，翻滚的熔岩倒映在她剔透的眼眸之中，似自言自语：“要不还是等炎阳来，他驯服赤龙的可能性更大些。”
  “别。”风俞拿起折扇，一边将头发上的灰烬扇走，一边寻着合适的落脚点，语调透着不屑，“天黑之前，我就让那龙安安分分地趴在你脚底下。”
  神羲闻言掀了下眼皮，半是关心半是怀疑地问：“你能靠近底下的岩浆吗？”
  风俞面不改色，却避而不答：“我能将它逼出来。”
  那就是靠不过去。
  神羲了然地点了下头，又抬了抬下颌，轻飘飘瞥过去一眼。
  风俞顿时轻呵一声，一言难尽地转了身朝下跃去，脸色很快便被烫得五彩纷呈，又倔强地不肯回来。
  神羲好笑地打量了一会后，也向高处跃去。
  她寻了块平整的黑岩坐下，飘着灰烬的浓云笼在天际，空气中满是沉闷的焦灼味，她抬手抽调起此处的混沌气息。
  就在天穹中漩涡凝聚的刹那，被风俞绞尽脑汁都没能逼得现身的赤龙突然发出愤怒的咆哮，岩浆随即鼓动泛起赤红的大浪，滚烫的气息霎时席卷而来，风俞一个闪身避开，扬起的袍角被腾起的火舌瞬间吞没。
  他神色不由凝重，而赤龙终于从沸腾的长河中跃起，漆黑的身躯裹满粘稠恐怖的炽热岩浆，一团一团似火球一般朝下坠落，蒸腾的白汽缭绕在它周身，连沉重的吐息中都带着火星子，它昂首冲天，赤红色的瞳眸中满是凶意。
  漩涡很快被打散，混沌气息被赤龙尽数吞进腹中的同时，它猛地转头朝神羲撞去。
  凶兽与灵兽不同，它们不会在意对上的是天神还是别的什么，本事越大的凶兽，脾气也就越大，而能让它们听话的唯一方式，便是打。
  打赢了，就认定这个人。
  这人要是死了，它就继续凶下去。
  神羲一动不动地坐在黑岩上，任由灼热的气息朝自己逼近。
  赤红色的瞳眸十分熟悉，而硕大的双目之中还有一条长长的、弯曲的疤，所以确实是以前那只，上一个驯服它的是火神，火神陨落后，它便消失了。
  风俞被这一幕惊得眼皮直跳，从长河中急速掠来，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拦在神羲面前，黑色雾气顷刻铺开，凶戾之气如飓风暴涨，带着与之相比更加浓重直白的杀意。
  赤龙在触到黑雾的一瞬间绷紧了庞大的身躯，它有脑子，还有遥远的记忆。
  烧燎火色的双目阴森危险地注视着，似在犹豫，满身的岩浆不安分地来回滚动，许久后，它抽着鼻翼重新融入熔岩之中。
  耳畔还有一声声沉沉的低吼，风俞突然满脸警惕地站在神羲和长昀中间。
  方才，这人化作了黑雾。
  什么东西，才会有这种形态？
  “你是厄。”
  风俞眉目深重，抬起手臂护在神羲身前，铺开的折扇泛着冰冷的杀气直指长昀咽喉。
  第83章
  “风俞。”
  神羲语调平静，却不动声色卸掉了折扇上冰冷的杀气，看到扇沿与那截冷白脖颈相距不过寸余时，眼底有微妙的不喜划过。
  长昀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对着赤龙的凶狠此刻不见一分，望向神羲的眼眸里还有些许无辜。
  风俞忍不住在心中轻啧，他哪能瞧不出神羲的意思，她只怕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是，凭什么呢？
  难道凭这样纯良无害的皮相就给她下了迷魂汤？
  “太初说，厄生性凶戾，不知善恶，没有情感，是被杀戮与吞噬驱使的至恶存在。”
  风俞仍旧举着折扇，十分不解地上下打量长昀，他看起来和他们太像了，如果不是方才那一幕，谁也不会将他和厄联系到一起。
  神義轻抬了下眼眸，长昀仿佛读懂了她的心绪，从折扇前挪开，乖顺地站到她身侧。
  沉于眼底的不喜旋即消散，神義看着随他动作转过身，一脸不满的风俞，淡声道：“他和那些厄不一样。”
  风俞闻言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问：“哪不一样，脸不一样？”
  神義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风俞：“......”
  我是这个意思？
  长昀听到后弯了弯唇角，便被风俞鄙夷且无语地瞪过来一眼，他也不避不闪地回望过去，漆黑的瞳眸里满是有恃无恐。
  “风俞。”
  神義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锋，她既把长昀带来妖界，便已有这个预料，只平静地说，“他知道善恶是非，不会像那些厄一样残害生灵。”
  “你怎么知道？”风俞撇了撇嘴，语调有些微妙，“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神義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可风俞不这么想，他拧着眉追问道：“很久是多久？在你还是月的时候？”
  神義没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这无疑是默认的意思。
  竟然有那么久！
  风俞眉心微抽，不自觉吸了口气，像是突然开始怀疑人生，自顾自地说着：“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太初知道吗？”
  神義“嗯”了一声。
  风俞于是又问：“昱知道吗？”
  神義的眼眸不由变冷几分，没应声。
  风俞那么聪明，几乎是瞬间便联想到了一切，他总觉得十万年前那场陨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如此看来，难道是昱擅自处置这只厄被发现了？
  否则他为什么要特意叮嘱炎阳拖住月？
  结果处置不成，反而害得月献祭自身。
  风俞眸色顿时晦暗难辨，将骨节捏得咯吱作响，只觉得昱是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蠢货。
  “只听太初和我的描述，你们并不能真正知道厄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我带他来妖界，也想让你们在和他对招后，心里有个底。”
  神義本是这么计划的，可看到风俞一脸不悦的模样时，念头又突然转变了：“但你们如果接受不了，那就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