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性子直，进电梯后，盯着温迎看了会儿，连句铺垫都没有，直接问：“蔺樾说在追的人是你吗？”
  如果是熟悉的人问，温迎肯定会回一句：“我？他追杀的人是我才有可能吧。”
  但她跟方敏敏此前一点交道都没打过，连入职培训都不是一块做的，此刻自然不会自来熟的侃大山。
  温迎的语气听上去很是茫然，却又冷淡坚定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温迎是出了名的护短，她认准的朋友做什么事她都会偏袒，私下怎么调侃是一回事，对外的时候永远不会拆台。
  方敏敏不觉尴尬，笑道：“看你们关系不错，想多了解他一些。”
  温迎在这种事情上其实有些闻虎色变。自打初中身边的人陆续进入青春期，对异性有了懵懵懂懂的小心思，温迎作为蔺樾的发小，没少遇到借着跟她成为朋友和蔺樾套近乎的女生，不过这种情况还算好的，更有女生没从温迎这儿沾到接近蔺樾的光，吃瘪后反倒怨恨她的情况。
  温迎对不管是比自己漂亮的，还是比自己聪明的女生都没有敌意，可这类情况出现的频率不用多，经历个两三次，温迎便长了个心眼。
  她正琢磨该用什么语气显得比较温和、好接受，站在她斜后方的蔺樾率先出声：“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意义。”
  话已至此，方敏敏便不好再说什么，遗憾又不甘地看了蔺樾一眼。
  送咖啡送得人尽皆知，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但通过这件事，她越发觉得蔺樾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劲儿，在同事们因为咖啡的事开他们的玩笑，他的回答既维护了她的自尊，又很巧妙地婉拒，没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可刚刚他又拒绝得毫不留情，丝毫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电梯到达一楼，方敏敏心事太重，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
  电梯门重新合住，温迎沉沉地叹息一声，心说这造的什么孽啊。
  她朝后方侧了侧身，问蔺樾：“咖啡好喝吗？”
  韩叶纪顺势也望向蔺樾。蔺樾参与这个项目并非闲来无事帮导师忙，而是目的不纯。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韩叶纪算一个。
  他自己脑回路直来直去，便认为人世间各种感
  情都是鲜明而直接的。
  原本还觉得蔺樾是苦恋，但在看到温迎和蔺樾一来一去打闹的场景，便相信这俩人有戏。
  此刻韩叶纪暗示蔺樾的眼神里情绪可谓是精彩：吃醋了吃醋了她是不是吃醋了。
  蔺樾回给韩叶纪一个“你不了解她”的无奈眼神。
  下一秒，果然听到温迎说：“刚帮你打了掩护，你请我喝一周的咖啡不过分吧。”
  电梯到达负一层，蔺樾按着温迎的发顶，帮她转了个方向：“请你喝一个月。麻烦你帮忙到这事彻底解决。”
  温迎先走出电梯，因为不知道往哪边走，便在旁边停下脚步等：“成交。不过你请我喝29天就够了。用省下的那杯咖啡钱买把刀，把你的脸刮花，一劳永逸。”
  蔺樾心说果真最毒妇人心啊，嘴上回得从善如流，不甘示弱：“那你站这里别动，我去开车过来先把你撞死，免得您为我操心受累。”
  韩叶纪视线一来一回在这俩人之间打转，听相声似的，目瞪口呆。
  来到车边，温迎去拉后座的车门，想找找自己的蓝牙耳机有没有掉在后座的脚垫上。
  她记得昨晚下班时装进通勤包里了，可到宿舍再找却没找到。思前想后，只想到通勤包被她随手往后座一丢，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掉了出来。
  蔺樾以为她要坐后排，揶揄道：“我寻思韩叶纪也不是重要领导，你这帮忙开车门是积极表现个什么劲儿？”
  状况之外的韩叶纪当即打了个寒颤，心说温迎吃没吃醋自己可能会看错，但蔺樾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真的有些酸。
  他还是站远些吧，忙说“不用这么隆重哈哈”，飞快地绕到车另一边，远离战场。
  温迎自然没顾上理他，瞪了蔺樾一眼，说：“我坐后排啊，陪你同事聊天，免得人家觉得自己被冷落。”
  蔺樾呵笑一声：“你快算了吧，我怕你把我同事吓到连累我被孤立。”
  “正合我意。”话虽然如此说，等温迎从后座脚垫上找到自己的蓝牙耳机，然后又在座椅上看到了自己的手套和毛线帽，一并收起来，便哐一下把门撞上，改去拉副驾的门，矮身坐进去。
  明明是话题的当事人，韩叶纪却全程被无视，只一味笑着看戏。
  他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两人关系是真的好。
  真谈了也不过如此。
  “那什么……”车子发动后，韩叶纪找了个机会，发问道，“温迎，蔺樾在追的女生真不是你吗？我看你俩很般配。”
  “我？他追杀的人是我才有可能吧。”温迎如此说完，看向蔺樾，本以为他会说“你难得有自知之明”之类的，可蔺樾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意外的沉默。
  如果温迎再仔细看一会儿，便能从他眼底看到难言的悲伤。
  也可能是蔺樾太擅长掩饰。他在温迎收回视线后，才借着看车后镜的机会看了她一眼。
  记忆猛然间被拉回到悄然泛黄的高中时光。
  洋溢着蓬勃朝气的教学楼走廊上，温迎趴在栏杆上举着两只手，食中两指彼此相抵，冲着远空漫天的晚霞框出个取景框。
  蔺樾刚打完球去小超市买水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支香草味的雪糕。从温迎后方经过时，他本想用雪糕冰她的脸一下，顺便把雪糕给她，结果没等动作，便听到挨着她肩膀的女生跟她说话的声音——
  “你真没想过和蔺樾在一起吗？我感觉你俩很般配诶。”
  蔺樾举着雪糕的动作僵在半空，女孩儿犯着懒劲儿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可能正因为关系太好了，我就算跟他对视半小时都不会脸红心跳，更别提心动了。真在一起了，可能只有尴尬吧。”
  温迎又想到什么，突然凑近同伴，小声说了什么。那女生当即羞红了脸，惊呼：“天，老婆你原来这么奔放。”
  两人在晚霞沐浴下的走廊上推搡打闹，夹着篮球的少年身影早已拐进了教室。
  那支香草味的雪糕在温迎的桌上，洇湿了一沓干燥的草稿纸。
  而温迎那句“谈恋爱肯定要亲亲、贴贴、摸摸抱抱的，可我对他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冲动和欲望啊”就像一场绵延不绝的潮雨，洇湿了少年纯粹炙热的青春期。
  …………
  第13章 第十三棵
  13
  “我们这是要去哪？”温迎的声音拽回了蔺樾的思绪。
  后排的韩叶纪跟她解释：“要去的那家羊蝎子馆是有点远。”
  蔺樾适才回神，说：“忘记问你了，和几个同事一块吃羊蝎子，你去吗？
  温迎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吗？不过她没计较，左右回寝室也无事。
  “有帅哥吗？
  蔺樾这会儿神思还没完全回笼，跑题地想到那晚离开酒吧时，温迎冷不丁拉住他的手又甩开的情形，拉手应该是无意为之，但甩开后她的反应多少有些值得琢磨，应该正如她所说，觉得尴尬吧。
  没有冲动和欲望。蔺樾用力攥了攥方向盘，心说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该如何努力呢？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接话的速度仍旧慢了半拍：“有的话你请客吗？
  温迎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儿，难道真的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坎儿，碍于面子不跟她说，一个人扛又有些吃力？“你是不是也跟别人说有美女，带我去给你撑场面的？”
  蔺樾的语气终于有了些他特有的鲜活劲儿：“你去不去吧？”
  温迎理直气壮：“你请客我就去。”
  “出息。”
  -
  羊蝎子火锅店生意兴隆，门口等候区坐满了人。
  “叫到173号了，下一个大桌就是我们了。樾哥还没到吗？”一个看模样刚成年的男生从服务台溜回来。
  任焕全拿出手机，刚说一句我问问，便听有人道：“老大来了。”
  眼前黑影一晃，念叨了蔺樾一整天的男生泥鳅似的蹿过去，隔得远都听见他的声音：“哥你终于来了，今天没见到你我想你想得可难受了。这个项目还缺人吗，让我也去吧。”
  温迎原本不远不近地走在蔺樾身边，还没看清闪过来个什么，便被大力地挤开。
  “……”
  蔺樾被活力满满的少年拽得往前快走了几步，无奈地接话：“难受吗？我听着你中气挺足的啊。”
  等候区，陆续有人站起来跟蔺樾说话，这场面，怎么形容呢，就是一下子把蔺樾的形象衬托得格外伟岸。
  温迎惊得张了张嘴，心说什么时候程序员之间流传起这样的风气。
  好在下一秒，温迎注意到门口叫号的服务生正引着他们往店里去。
  温迎才及时回神，哦，众人站起来，不是迎接蔺樾，而是该进店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