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有关力气较量的结果并不重要，态度才是关键。
  她上一次“赢”下一场力气较量是什么时候？蔺樾很轻松地回忆起，是大一的时候，是蔺樾跟她表白的时候。
  是的，蔺樾早在谢临舟之前便跟温迎吐露过心意。那时温迎右手掌心处被大扫帚划伤的伤口虽已愈合，但结的血痂还没完全掉干净。
  温迎爱美，怕留下疤痕，一天两次涂抹祛疤膏，别提多小心了。
  蔺樾记得那天是在图书馆，午饭时间，自习的学生们大都奔赴食堂，周遭滞留的学生很少很少。
  蔺樾和温迎不是一块来自习的，只是赶巧坐在了同一张桌上。温迎等去卫生间的虞石竹准备去校外吃，所以不急。
  许是蔺樾盯着她右手的时间过长，温迎攥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看什么？没断，掰手腕照样赢你。”
  蔺樾将视线移到她眼睛上，说：“那比一场，赢了做我女朋友。”
  温迎眼梢的笑一点点收敛了起来，咕哝了一句“无聊”，开始乒乒乓乓地收拾摊在桌上的书本。
  蔺樾坐正身子，说：“看来你也知道赢不了我。”
  “来就来！谁怕谁。”装着书本的帆布包被重重地放回桌上，温迎不服气地扯了扯袖子，往他这边搬了搬椅子，手肘抵在桌面，手掌悬在半空，一副准备就绪随时开始的架势。
  两人右手相握，掌心相抵，认识那么多年，蔺樾自然清楚温迎手劲儿是什么程度，也清楚地意识到，她正用自己力量的极限抗衡着，不顾自己掌心的伤口会不会崩开，很强硬地想赢下这场较量，强硬地表达自己不想做他女朋友的态度。
  蔺樾如果想赢，肯定是能赢下的，但谁让温迎不想输呢，所以他渐渐撤了手腕的力道。
  “这么不想和我谈恋爱？”他问这话时笑得一定很勉强吧。
  温迎平静且坚定，嗯了声，语气认真：“我怕最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个小插曲的第二天，蔺樾和邻校那群男生约恩怨球。
  他脾气很差，攻势很猛，不知情的人都认为他单纯在为温迎出气。
  可出气是真，他气自己也是真。
  …………
  游戏城节奏欢快的背景音乐一点点把蔺樾从回忆中拽回。他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她小巧精致的五官，那双杏仁眼里的态度依旧刚毅坚定。
  蔺樾突然想到，在那个宿醉后的清晨，温迎坦白时承认的内
  容，那场球结束没多久，她便跟谢临舟开始谈恋爱了。
  躲他躲得真是干脆啊。
  那晚带她跟实验室的同事聚餐后，韩叶纪跟蔺樾说了他去结账时温迎提出的疑问，本意是检讨自己有没有说错话，蔺樾却从中捕捉到一个信息——她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感情。
  所以她还是当年的选择吗？
  还是想只做朋友吗？
  在被蔺樾一瞬不瞬地注视中，温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冒出那个认知——跟他做朋友真的很烦。
  异性之间的纯友谊是个伪命题，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同样也是很难界定的。除非两个人互相都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但凡有一方稍微动过一点儿心思，这段友情便不纯粹了。
  没办法往前跨一步，也没办法退回到原位。
  不上不下地吊在那儿，能不烦嘛。
  真的很烦。
  温迎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宋一川的声音横空出世，自蔺樾的身后传来：“我真是服了，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商场了。你知道刚刚我从健身房出来时，那名接待人员跟我说啥嘛，他夸我有本事，非要缠着我办卡，我当时真想大言不惭地自夸一句‘我没钱，只是活儿比较好而已’恶心他——”
  从宋一川过来的角度，是真的只能看到蔺樾一个人在这里。刚从蔺樾旁边那辆摩托车上下来的温迎被蔺樾挡了个严严实实。
  是真的严实啊。
  所以宋一川在气急时才会口无遮拦，他本意不是要造黄/谣啊。
  随着走近，他发现了被挡住的人，惊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迎妹你听我解释，树哥你也先别急着揍我。
  但停顿的第二秒，宋一川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下巴都快合不住：“你们……你们……！”
  第三秒，蔺樾从外套上拽下一个小黄人玩偶，直冲他的面门砸来。
  宋一川跟蔺樾一块打球，技术早练了出来，接个玩偶轻而易举。
  不过他接是接住了，接住后仍然很有眼力劲儿地把玩偶挡在脸前，非礼勿看。
  温迎和蔺樾尴尬地对视一眼，一个飞快地站直，从口袋里掏出响铃已经停止的手机，假装很忙的样子往外走；另一个则煞有其事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余光不着痕迹地朝对方离开的背影瞥了眼。
  大概又过了四五秒，宋一川的声音才悠悠地响起：“亲上了吗？……亲完了吗？……”
  小黄人一点点被他挪开，看清楚面前的情景。温迎已经走远，找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蔺樾从摩托上跨下来，活动了下手腕，朝他过来。
  宋一川暗叫不好，后颈便被蔺樾勾住，对方只轻轻一带，他便被按在摩托车上，耳畔是蔺樾咬牙切齿地反问声：“活儿比较好是吧？”
  第17章 第十七棵
  17
  游戏城外的走廊上，温迎背对着店门坐在长椅上，听妈妈讲电话。
  问工作问生活问她今天有没有和朋友出去跨年问她什么时候放假提醒她早点买票。老生常谈的话题如清清凉凉的溪水从她心间流淌而过，一点点抚平那份反常的烦躁。
  但思绪难免会回溯到方才的场景上，要不是宋一川突然冒出来，说些有的没的，她也不觉得尴尬。
  “唉，你爸跟蔺樾他爸又杠上了。”薛娴芳的声音拽回了温迎的思绪。
  温迎面色一凛，很重视地问：“这次因为什么？没动手吧？”
  “我偷偷跟你说，你别去说你爸啊。”薛娴芳性子跟丈夫不同，半辈子不争不抢，连说话语气都是柔声细语的。她慢条斯理讲述有个客户跟温迎爸爸温良谨定了一单木雕摆件，因为量大，工期长，对方在合同敲定后突然反悔了，去找了蔺樾爸爸蔺明光的工厂进行机雕。温良谨认为是蔺明光抢了他的生意，已经气了两天了。
  听完来龙去脉，温迎哪里还记得什么摩托车咚的尴尬，只剩下为这两个斗了半辈子的犟种操心。
  温迎先安抚了老妈，挂断电话后，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给老温发消息，汇报自己放假回家的时间，又问他还想不想吃她学校附近那家牛肉干，她多买一点当年货。
  也不知道老温看穿她没有，没主动提，给她发了个红包，说：“要零花钱就直说，还拐着弯，怪委婉的。”
  温迎发了个卖乖的表情包，叮嘱他注意身子，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她回家去爬山。
  蔺樾和宋一川从游戏城出来时，温迎刚刚从手机里抬起头。
  看到蔺樾的那一刻，温迎嘴角的笑容立刻收起来，将对他爸的气愤连坐到他身上。
  蔺樾：“…………”
  完了。她自己崴脚站不稳，这也要赖他？
  -
  新的一周，温迎在校门口坐上蔺樾的车，同时喝到了他请的咖啡。
  “你放我电脑旁的那杯咖啡，我以为又是方敏敏给的，所以让同事解决了，不是故意的。”蔺樾专注地开车，状似不经意地解释。
  新一周新气象，之前的事情在温迎这里已经翻篇了。他和蔺樾之间，如果事事都要理论个出个谢谢或者对不起，那其实挺累的。但必须承认，蔺樾特意把这件小事拎出来说明时，这份认真显得这个人心很细。
  温迎没来由心里一软，觉得自己将长辈之间的矛盾转接到他身上的行为太偏激，但冷不丁地单拎出来解释一番又显得她有点小题大做。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司，温迎也没开口提。
  出电梯间时，迎面遇上个营销部的男同事，对方看见蔺樾后，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温迎只当是他社恐或者突然拐过来被吓到没当回事。
  寒假档对于图书市场而言，还是挺关键的一个节点。通俗点儿讲，青春类图书购买群体多是中学生，他们春节多多少少都会收到压岁钱，市场盯上的便是这笔收益。
  各部门的同事们一边盼着即将到来的年会日，一边紧锣密鼓地为寒假档的各种销售活动做准备。
  温迎手上只有一个可以参与进去的项目，所以工作节奏较之前并未有什么改变，加之是实习生的缘故，没有绩效考核压力，还算比较清闲的。
  不过下午的时候，她被借调到营销部做图书直播活动。温迎形象佳，谈吐好，对这样的安排虽觉意外，但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简单过了一遍流程，温迎便迅速进入直播状态。
  直播带货不是小众赛道，但图书直播间没有大咖坐镇和豪华福利，人数比较惨淡。这让温迎整个直播过程更没有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