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
狐狸宝贝 更新:2025-09-15 08:28 字数:3262
……
就因为刚才那一眼,蒋成心连吃饭都吃得不是滋味了。
平心而论,这家私厨的河鲜做得确实地道,虽然每个人的菜只有巴掌大的一小碟,但看得出主厨选料是下过真功夫的。
尤其是那道清蒸河豚,汁是用鲍鱼熬的,浇在泛白的鱼肚上澄黄黄的,一筷子夹下去,真能鲜掉一半的舌头。
同桌的几个大佬喝了点红酒,在讨论美股和港股走势的同时顺带聊起了八卦,比如某某部门的秘书其实是哪个老总的小四,当时大三实习的时候就被破格录用了,再比如最近跳楼的哪个领导资产都被冻在信托里,家属取不出钱正在和信托公司打官司。
倒是程煊最先发现了蒋成心碗里的饭菜分毫未减,皱着眉附耳道:“……胃口不合就换一家。”
“不然我们一会去夜市吃大排挡去,这里是他们想来吃的,我一直觉得这里一般。”
他有私心,本来选这家私厨就是不想被人打扰,谁知道那个姓梁的也有门路找到这里来,真是煞人风景。
蒋成心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反应过来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今天胃口比较差,吃什么都一样。”
他又陪着吃了一阵,朝着在座的几个人敬了杯啤酒,起了身,想去外面上个厕所冷静一下。
每个厢房都有独立的卫生间,且建得古香古色,韵味悠长,就隐在走廊尽处的竹篱笆后边,颇有“林断山明竹隐墙”的幽静感。
连洗手台都是用不规则的山石砌就的,水顺着一旁匝道的竹管里倾泻而下,淋在手掌里冰冰凉凉的。
蒋成心用凉水搓了把脸,却看见对面那六扇的牡丹屏风后缓缓浮现出一个影子,脚步声一下,两下,敲钟似的,最后停在了隔壁厢房的洗手台前,步数很规律。
——梁以遥的拖鞋踩在客厅地板上也是这个声音。
他故作镇定地关上了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放轻了脚步往厢房走,却听见对面隔着屏风传来了一声叹息。
“成心。”
“……我有这么让你讨厌吗?”
第57章 真相
不用想,铁定是刚才薛容通风报信了。
蒋成心看着屏风上依稀透出来的一点影子,仿佛看见那人就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那股干净又好闻的味道自然而然地从他的领子口散发出来。
梁以遥说话从来是直视别人的眼睛,不管别人乐不乐意。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可能属于礼貌的表现。
但对于蒋成心而言,和梁以遥对视更像是一场温柔的霸凌。
站在这道屏风后面,他终于可以平视他。
“……没有。”
“那……为什么躲着我?”
对面的声音仿佛就贴着耳边,温沉而忧虑,像一股干燥的暖流。
“只是因为那件事,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蒋成心感觉胸口被揪紧,下意识地要开口,但又想起梁以遥曾经说过他说谎的时候语速太快,于是停顿了两三秒,才故作轻快地回答:
“不可以吗?”
有时候,分手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不是理由。
真正的理由,已经成了他心底深处的潘多拉魔盒,连他自己都不敢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盘根错节的回忆。
有时候蒋成心想,去他妈的老天爷,多希望他从来就不知道所谓过往的真相。
这样他的幸福,他们的幸福都能无知无觉地延续下去。
“我一直是个运气平平的人。”
“……当时你加我好友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蒋成心将脑袋靠在屏风上,闻见上边淡淡的熏香,身子松懈了,心也疲惫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呢。”
对面的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也跟着断了:
“成心,我不是……”
“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走——”
一墙之隔,他甚至能想象梁以遥此刻微微怔然的脸色。
两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站在洗手间外大谈分手的画面太荒谬,如果被什么教授同事们听见就更不好了。
他必须长话短说,他必须把这个借口编得像真的一样。
即使这不是他离开他的真正原因。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不自在,压力特别大,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比那时候更轻松。”
蒋成心说出的每个字都把他自己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心痛得越来越麻木,说的话就越来越难听。
其实他是骗他的,和梁以遥在一起之后,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幸福的真实感。
“成年人哪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果你担心被分手很没面子,那就对外宣称和平分手吧,我不在乎。”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说:
“成心,你这么想分手,真的没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
“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办法。”
梁以遥打蛇打七寸,一句话直逼命门,语气却依然耐心温柔,像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只是你不愿意和我说。”
“……可以告诉我,和许绍有关吗?”
蒋成心咬紧牙关,手指都在颤抖,生怕自己一个失控漏出声来。
好半天,他才稳住情绪,铁石心肠地说:“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觉得你和他都很碍眼,不想再看见你了,这个理由行不行?”
“——蒋成心。”
后头的庭院有人蓦然出声。
蒋成心闻声回头,却见程煊不知何时半撩起布帘,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一丛绿森森的芭蕉前,看见他才松展了眉眼,貌似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掉坑里了。”
“别他妈跟这种人废话了,你不想吃我们就走吧,一会儿我带你去松山路那儿吃大排档,那边海鲜比这里全,量多还便宜。”
蒋成心看了一眼牡丹屏风后的影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好。”
事不过三,这次之后,梁以遥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毕竟,他其实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啊。
“走吧。”
屏风的背后,梁以遥维持着同一个半俯身的姿势,在洗手台上撑了很久。
半晌,他摘下眼镜,目光沿着镜子边缘的白垢一路上移,直到对上另一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
镜子里的人眉压着眼,显得有种怪异的阴沉,没了镜片遮挡,原本温和的面孔也因此变得陌生起来。
他像审视陌生人一样看了一遍,最后掬起一捧凉水洗了脸,把面上的阴霾彻底洗尽了。
活动了一下被山石硌到发红的手腕,梁以遥重新架上眼镜,一边往厢房走,一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请问是吴老师吗,对,我是梁以遥。”
“……没事,没事,您别这么客气,正常称呼我就行。”
“是这样的,明天开完会之后我可能得先乘飞机回趟南安,嗯……有点事,学校这边食宿得麻烦您帮我取消一下,哈哈,下次再请您和林主任一起吃饭……”
……
*
南安阴晴不明的雨季已经过去,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霉潮湿味也逐渐被炎热的日头驱散。
新杨大道的夜生活一般从晚上九点以后开始,工作日的午后,片区没了霓虹与夜灯的装点,像一个善于打扮的女人卸尽了妆红,反而呈现出最朴素的模样来。
波尔酒馆依然在放一曲说不上来的爵士小调,值班的服务生早已听得耳朵生茧,注意力并不在音乐上。
下午的客人不多,大多是吃完聊会天就离店了,只有一位男客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待了几个小时。
大多的时候,他只是盯着桌面的一角思考,不看书也不玩手机,只是沉思,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值班经理说这个客人刚才向他要了餐厅的监控录像,但是被他以监控不对外公开的原因婉拒了。
从那之后,这位客人就一直待在座位上,杯里的冰茶渐渐见了底。
服务生于心不忍地走近,询问要不要帮忙添免费的柠檬水。
那位客人对着他,神游般地笑了一下,说:
“谢谢,不用了。”
服务生觉得他笑得真好看,但没把夸赞说出口。
“您确定那天东西是丢在我们店了吗?有没有可能是落在其他店了呢?毕竟我们前台的东西您都看过了,就是一些耳机、钥匙之类的。”
“嗯,我的东西就是在你们店丢的。”
大街上零星着几个人,日头太烈,大多都打着遮阳伞。
梁以遥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径直朝餐厅前台的角落走去,本来没抱期望,结果竟没过多久就在那堆杂物里找到了那把伞。
伞是墨绿色的,上面的褶痕像皱纹,看上去和生锈的伞柄一样上了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