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相荷明玉      更新:2025-09-15 08:30      字数:3332
  即使东风拿得出证据,跟他打官司,至少也要花费几年功夫。劳神劳力,结果更未可知。到那时候《火车》早冠上商骏的名字了。
  曲君沉下脸说:“那就不地道了。”
  商强说:“逗你们玩的,怎么还当真了?”曲君说:“可不敢跟商老板开玩笑。”
  商强作出没好气的样子:“我有作曲家,有台湾请过来的音乐高手。你知不知道张贾做了多少歌?他从来不需要署名,就喜欢做幕后的工作。”
  “没关联,”曲君道,“张贾也写不出来《火车》。生意不成仁义在,开了过分的玩笑,至少要表个态吧。”
  商强脸上挂不住,嗤笑一声,说道:“不好意思,商骏文化看不上《火车》,也不会用《火车》,让你们白操心一场!”
  他按了铃,立刻有保镖上楼来,把东风半请半推地送出去。走出商骏院子,一道铁门“嘎吱嘎吱”关严了。
  曲君说:“别难过,别难过,商强买了新车,还是‘虎头奔’?真稀奇。”
  傅莲时说:“没什么稀奇的。”曲君笑道:“我还没怎么见过虎头奔,我们傅莲时已经不屑了。”
  傅莲时道:“我对这个没兴趣。”曲君说:“那好哇,以后买更好的。什么车比虎头奔还好?买两辆,一辆开一辆扔。”
  傅莲时知道他逗自己开心,不愿意拂他好意,勉强笑了一笑。
  又想到,曲君早就和他说过了。这场比赛即便是比赢,也未必会有完满的结果。他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曲君说:“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我看着也怪难受的。不要想那么多,我请你们吃饭吧。”
  众人这才感觉饥肠辘辘。先是比赛,然后又面见商强,又是受气又是紧张,把晚饭完全忘记了。
  商骏文化在荒郊野岭,大饭店肯定没有。找来找去,只有一家东北烧烤开门。曲君出手阔绰,点了一桌子菜,两提酒水。所有人只是喝闷酒,丝毫高兴不起来。
  曲君独自感慨道:“我知道《火车》写得好,但不知道那么受欢迎。观众都看傻眼了。”
  卫真“嗯”一声。曲君说:“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真的很感激。”
  店里只他们一桌,东风不说话,大堂显得格外冷清。剪碎的烧烤端上来,几分钟就冷透了。曲君笑吟吟说:“你们哭一会儿,我在门口透透气。”
  大家闷闷答应了,又闷头喝酒。过了快半小时,不见曲君回来。傅莲时有些担心,探头朝门外看。外面是漆黑的马路,看不见曲君的身影。傅莲时说:“我出去看看。”
  卫真说道:“他可能想自己待着。”
  “曲君哥不要我们了,”傅莲时说,“生意没谈成,他把我们丢在这里结账。”
  卫真哼了一声,傅莲时撩开门帘,走到街上。
  一出门他就闻见烟味。曲君靠在墙面上,长发凌乱,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拿烟,看地上已抽了好几根了。傅莲时静静走过去,曲君吓了一跳,踩灭烟头,笑道:“你怎么来了,吃饱了?”
  傅莲时把脸贴在他肩上,闻到更浓的烟味,心想,曲君肯定也是抱有希望的。
  要是真如他所说,早就知道商骏不会放人,他一定不会让东风唱《火车》。
  曲君说:“你原谅我了吗?”
  傅莲时奇道:“什么?”没想到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曲君吸吸鼻子,笑道:“就是飞蛾的事。”
  傅莲时对着他肩膀说:“早就原谅了。”曲君抬起袖子,在眼角一擦,还是笑道:“那你好长时间不亲我了。”
  傅莲时嗅了嗅,说道:“一股烟味。”
  曲君说:“你别急,你等一等……”喝了一大口啤酒,把嘴里烟味漱干净。傅莲时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下来,深深地亲在嘴唇。慢慢亲出了一点甜和咸的滋味,一滴凉的泪水落下来了。傅莲时退开一步,曲君边流眼泪,边好笑道:“我今天已经特别开心,我、我总惹你不高兴,你还对我这么好。”
  傅莲时说:“我没有不高兴。”曲君伸长手,把打火机塞进傅莲时的口袋,抱着他又说:“你以前讲,不会让我难过的,我以为是开玩笑呢。”
  傅莲时不响,曲君说:“你真的没有不高兴?上次在你堂哥家,一看见你,头发乱糟糟的,像一个小乞丐一样。”
  他揉了揉傅莲时头发,傅莲时说:“这是夸我么?”曲君咯咯笑道:“我心疼死了!”眼角仍然不绝流着眼泪,鼻子也受冻一样红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后悔做飞蛾,但有时候觉得,你不知道也很好,所以没有告诉你。”
  无情的夜风一吹,山呼海啸的体育馆的记忆,连同《火车》,海岸一样被慢慢吹远。原来才华和音乐,在商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1990珍贵的友情,好像也辜负掉了。傅莲时心里堵得难受,眼睛跟着一热。曲君道:“好了,好了,我不要再逗你哭了。”在他嘴唇上又亲了一会。
  卫真走出来说:“你们怎么都不回来?”
  曲君朝他笑笑,卫真见外面两个人泪眼迷朦,满腔的不忿也一下子决堤了,坐在路边痛哭不止。高云跟出来安慰,自己说了几句,和卫真抱在一起,两个人震天一样鬼哭狼嚎。
  贺雪朝今晚喝得特别多,抱着自己书包,拿了酒瓶走出来,也坐在马路牙子上,自酌自饮。高云一面抽泣一面说:“高材生没有心的,读书读得没有感情了,电脑机器人。”
  贺雪朝乐得一笑,高云红着脸问:“你笑什么,你为什么不哭?”
  贺雪朝说:“我刚才看见一样东西,想想就忍不住笑了。”拉开书包拉链,给他们看内容。其中有一个牛皮纸包的,信封样的东西,薄薄的。
  高云说:“女朋友写的信?”
  贺雪朝好笑道:“没有女朋友。”卫真说:“认识什么唱片公司,写的推荐信?你们学校那些老师、教授,应该很厉害吧。”
  贺雪朝说:“我学的是化学,哪里有那种人脉。”
  卫真耐心尽失,问道:“那是什么玩意?”
  贺雪朝举起酒瓶晃晃,说:“喝烂醉了才能说。”
  高云当即也拿一瓶酒,撬开瓶盖,举起来说:“敬高材生。”
  两人各喝空了一瓶。卫真、傅莲时,喝得少些,也都跟贺雪朝敬了酒。
  贺雪朝喝足两瓶,从头顶红到脖颈,看着是醉了。卫真又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雪朝咧嘴一笑:“你们讲的都没意思。”又说了一句英文:“Use your illusion!”
  高云说:“说的什么玩意儿。”傅莲时说道:“这是美华乐队的专辑。雪朝哥要听歌。”
  高云说:“要你给他写一首,像给曲君写《火车》一样。”
  傅莲时答应道:“那就写吧。”高云说:“给我也写一首,卫真哥也写一首。”
  “变成帕蒂史密斯了,‘弗雷德里克’写一首,‘格洛利亚’写一首,”贺雪朝说,“唉呀,我还不够醉。你们再猜猜看。”
  众人上手掂量过了、隔着纸闻过,都猜不出来。贺雪朝说:“曲君哥?”
  曲君也拿一瓶酒,撬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大半,给贺雪朝喝了小半,说道:“谢谢你们。”
  贺雪朝喝够了,宣布说:“这个袋袋,是我不小心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样品。不多不少,刚好能炸烂那辆虎头奔。”
  众人齐齐一静。贺雪朝说:“真的呀,别不信,看着轻,还蛮厉害的。”
  卫真话都说不清楚了,期期艾艾道:“没、没有人不信。这东西怎么是能带得出来的?”
  贺雪朝道:“真的是不小心。”又说:“我刚才分析过了。这个地方荒郊野岭,没有路人。商强的车炸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高云道:“万一商强猜到是我们,我们怎么办?”
  贺雪朝说:“他肯定能猜到。但是龙天马上要出专辑,还要做创作歌手。这时候商强肯定不能闹丑闻。”
  大家默然不语,贺雪朝一个人说:“他不告咱们,咱们翻不起任何水花。但是龙天名气够大,商强要敢打官司,马上会有记者翻旧账。会把昆虫、曲君哥……全都翻出来。他不会这么干的。”
  傅莲时心脏怦怦直跳,热血一个劲往头上涌。街上春风呼呼地乱吹着,高云一拍大腿,咬牙道:“走,大不了让他告,我赔得起。”
  众人醒了醒酒,走回商骏文化的院子。员工似乎下班了,办公楼整幢黑着灯,只有顶楼亮堂着,门卫躺在岗亭睡觉。
  后院没有院墙,只有一竖一竖的铁艺栅栏。卫真说:“曲君哥,以前我们来商骏,好像是有院墙的吧?”
  曲君说道:“以前有。”贺雪朝道:“我们报名那会儿也有。肯定是新修的栅栏,让大家看他的奔驰。”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风将每个人衣服吹得猎猎地响。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傅莲时捡了两块石头,装在纸包里增重。接着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纸包,往栅栏里奋力地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