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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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转向 更新:2025-09-15 08:34 字数:3296
沈昭本是半躺着,此刻坐直了些,靠在一堆柴上:“二爷说话习惯离人这么近吗?京城就这么大,被我看见算他倒霉。再说了,我不过请太子查一查,谁承想天子脚下也有人如此要钱不要命。”
“李瑞之这门生无父无母,没有牵绊,这也是他被重用的原因之一。”霍宗琛道,“此人一直独来独往,直到半年前,有人曾两次遇见他进你那条巷子,且从不食甜的他,去前还要排队两个时辰,带一盒半日闲的芙蓉酥,这副痴心模样,别说与你无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昭咳了两下,“我与他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一次雨天,马车路过,载他一程罢了。二爷的话,我越发听不懂了。”
“哼。”霍宗琛道,“今日便是他下狱之日,即便侥幸不死,只怕也要流放。可怜人呐,以为遇到的是红袖招,不料是索命鬼。”
沈昭不语,跪坐起来,拱手向他行了一礼:“人各有命,即便真算如二爷所说,怕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小人腹中实在饥饿,若没别的事,可否请二爷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沈昭的披风掉落在地上,霍宗琛从上至下扫他一眼,见那日留在他腕上的两粒指印已变得青紫,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惨烈。
“自然。”霍宗琛客气道,“凌羽不懂待客之道,别见笑。”
“有吃有喝,不过关上一关,有什么要紧。”沈昭终于抬眼直视他,“听闻祁北王府建府时留了三间暗室,比起关在那里,如今待在柴房,算客气了。”
霍宗琛起身退后一步,沈昭捡起披风,一只手撑地借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经过霍宗琛身边,没再说些告辞的话,慢吞吞出了门,从后面瞧起来,像在隐隐发抖。
霍宗琛随他走到大门口,太子派来的人立刻涌上来,将沈昭扶上了马车。
为首一人向霍宗琛行礼解释:“太子知道沈大人来王府做客,怕沈大人脾气急,冲着您,派小的来看看,若是沈大人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王爷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别与他计较。”
一众人走后,凌羽问道:“就这么放他走?”
霍宗琛看着行远的马车,答了些不着边际的:“小时候来京,正值李瑞之上任第七年,父亲曾说,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从无错判,父亲一向吝于夸赞,他说好一定是好的。”
明良衣不知何时过来的:“李瑞之为官三十余载,少年志气淹没在功名利禄之中,也属寻常。这次虽是他罪有应得,可那沈昭行事偏激,不论常理,不消我过多提醒,你务必与他少来往。况且太子已做提醒,此人不沾为好。”
“此番势力换成太子的,朝中怕要成一言堂了,刘珩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沈昭不会是他的对手。”
明良衣皱眉:“你……,在担心沈昭?”
霍宗琛白他一眼,转身回府。明良衣自觉说话荒谬,在嘴上拍了两下,跟着去了。
第7章
沈昭一路没有动静。
太子的人马车走得急又稳,到了乐平王府门前,为首那个才一脸恭谨地将他扶下来,面上是一片痛心愧疚,告罪道:“沈大人受苦了,太子得知此事,忧心不止,接连几日都没睡好……”
“实在不是太子殿下不愿意救您出来,大人也知道,北境易主之后不比从前了,若因此等事与那祁北王爷闹翻,实在不好收场,可殿下是真怕您受委屈,这不,一早就让咱们几个等在王府,探听着消息呢……”
沈昭没什么精神,这才抬眼看他。是李贵的徒弟,平时不怎么见得着,嘴皮子功夫比他师父还差些火候。
沈昭笑了下:“那是自然。替我多谢太子。”
见沈昭如此,这徒弟已经提到喉咙的这口气才放心咽了,说道:“您今晚就好好休息,我等明日再来接您。”
他打个手势,马车后跟着的一行人上前,手上都捧着礼盒。“这些都是太子为您准备的,您身体无恙,殿下才能宽心呐。”
冯伯和喜儿听到动静早已站在沈昭身边,沈昭点了头,两人便接过东西,喜儿手上的物品垒得比他都高,还好干药材补品都不重。
那人见状说道:“您身体不好,更需要人伺候,不若叫他们几个去帮帮忙,过后我们再——”
话未说完,沈昭已进了门,冯伯回身一脚将门踹严了。
进了门,冯伯和喜儿将那些礼品放在地上,担忧地围上来。冯伯的皱纹看起来都更深了些,把他周身打量一遍,见没有明显的伤口,这才略松口气:“怎么又这样?可吃苦了?那日喜儿跑回来说你被劫走,老奴真是……只恨我一身老骨头,闯不进那森严王府……”
“你去祁北王府了?”沈昭神色一变,打量冯伯,“可有受伤?”
“没,没,”冯伯怕他担心,急忙解释,“只是去问问,不曾起冲突……”
沈昭脸色并未好转,反而少见地严肃,交代冯伯和喜儿:“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徒劳的事。”
冯伯和喜儿虽知他是在担心,可还是被沈昭的厉色镇住,一老一小显得愧悔无措。
沈昭有心安慰几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一提步,冯伯和喜儿便跟上来。冯伯忍了忍,还是问道:“为什么又抓你?不是,不是有太子庇佑吗?”
“他们那些人不就是这样。”沈昭不太在意。
“那也不能乱抓人……”冯伯念叨着,可能也知道这世道有权有势的向来为所欲为,声音愈渐小了下去。
“冯伯,”沈昭说,“沐浴。”
“哎哎,”冯伯知道他不好受,早就准备着热水,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药还没泡好,急忙去做事了。
沈昭站在院子里。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早落光了叶子,梨树也光秃秃的,只几株低矮的梅花还开着。他没进屋,反而坐到院里的石桌旁。
喜儿见他没走,自己也在院子里玩起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沈昭一动不动的,喜儿悄悄跑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只见树在天空交错的枝丫,其他什么也没有。
那日沈昭在浴桶里睡着了,他实在太久没出来,喜儿在外砰砰砸门。只差一点,水就要没过他的鼻子,沈昭惊醒,冲门外叫:“门要被你砸坏了。”
他吃了点东西,又好睡一觉。夜里醒来,沈昭换了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狱里漆黑一片,隔老远才点一盏麻油灯,湿冷得叫人骨头疼。吕淮川身着囚衣,枯坐在地。
饶是面容再周正,几日的囚禁拷问心神折磨也已让他脱了相。即便如此,他的背仍挺直着,他在等待。
那脚步声极轻,却越来越近,最终停下来。
沈昭一袭黑衣,身形几乎与狱中夜色融为一体。“多谢。”
吕淮川转过身来,试图看清他。
“我会从中周旋,不会让你丧命。”沈昭转身要走。
吕淮川连滚带爬扑过来,冰冷的铁门拦住了他。
“再让我看你一眼。”他说,“求你。”
沈昭止步,他将宽大的兜帽摘下,回头。吕淮川眼里便只剩那抹月光,那月光曾照亮他,已经够了。
“我不后悔,”他说,“只要你让我做的,我都不后悔。”
他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沈昭,可是沈昭站得太远。
“不要再做这些事了,”他隔空描摹着沈昭的眉眼,“已经够多了,待自己好一点。”
沈昭顿了顿,转身离开了。
次日当然没去成太子府,因为沈昭又病了。他这幅身子骨,三日不得好睡,又受冻,能撑到现在已然不易。
他烧得昏昏沉沉,忽冷忽热,几服药灌下去,也不见好转。
刘珩来了一趟,坐在床边看他。沈昭不醒,他便掀开他的衣物检查。贴身的里衣都已湿了,刘珩给他换衣,细细抚摸他每寸皮肤,直到看见腕间指痕。
“你啊。”刘珩亲吻着他手腕内侧,“就是不会让人省心。”
他的眼神犹如毒蛇,室内炭火不停,越燃越旺。沈昭昏迷之中也被折磨出几声喊叫,眉头紧蹙着。
刘珩最喜欢他这幅样子,爱不释手地摩挲他,亲吻他的额头。
沈昭终于睁开了眼,他一丝未挂,刘珩却已然穿戴整齐,撑肘玩他的头发。
沈昭挣扎坐起来,用尽力气甩了他一个耳光。
刘珩舔舔嘴角,抓住了他打人的那只手,阴恻恻一笑,从他掌根亲到指间,一把将他手臂扣在头顶。沈昭伸出另一只手,猛拍向他胸膛,被刘珩轻飘飘拦下。
床帐在踢打中散落,晃晃荡荡,直到日暮,也无人点灯。
沈昭的嘴破皮流血,与刘珩被打的位置一样。
“我没与你做交易。”沈昭望着帐顶,他已经冷静下来,“你欠我一次。”
“时安,”刘珩吮去他嘴角那点血迹,“为什么总是与我算这般清楚呢?难道与我在一起,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