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朝里走，来到绍奶奶家。
  塞在门缝里的报纸，已经……脆得随手碰一下就会破裂了，门缝里的新霸主是一些细碎的苔藓，正在慢慢向外蔓延。
  江朗敲了敲门。
  木质的门板在他稍微用力之下直接破了个洞。
  江朗：“……”
  陆燃：“……”
  陆燃：“礼貌过头了。”
  江朗尴尬地挠了挠头，直接跨进了木门里，撞出一个人形的洞，正好给有洁癖的陆燃开路了。
  绍奶奶屋子里的状态没有比外面更好。
  他们上次走的时候，屋子的唯一一扇窗被他们从外面用木板封上了，也就是说，他们无意间给了屋内一个永远黑暗的环境。
  苔藓。
  一眼望去，全是深绿色的苔藓。
  从地面到墙上到各种家具上，全都爬满了那湿绿湿绿的苔藓。
  他们必须小心地维持平衡，才能让自己不在走路过程中不小心直接摔倒。
  掀开已经成了破布的帘子，他们走进了房子的后半部分也就是卧室所在的地方。
  上次，他们就是在这里看见了绍奶奶的小儿子，那时候他已经从植物人转为了真正的“植物人”，苔藓从他的身体内部长了出来，只是绍奶奶一直在为他修剪，才让他依旧看上去有个人形。
  看见眼前的景象，江朗叹了口气。
  虽然外面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人清楚绍奶奶肯定已经不在了，才会让他（还是它？）的苔藓蔓延到这么远，但是亲眼看见地上那具尸骨……还是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绍奶奶死的时候应该是坐在小儿子床边，骨头是坐姿，不过头骨掉到了地上，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坐在地上半搂着一个头的感觉，陆燃觉得这个画面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喜感。
  应该是屋内湿度的问题，这么短的时间内尸体就已经全部腐烂了，基本只剩下一具白骨，顶多上面星星点点地挂了点腐肉。
  床上，王家小儿子安静地躺着，上次来的时候，苔藓还只是从他眼睛里长出来。
  这一次，他的眼珠已经彻底被挤出来了，眼珠子孤零零地凭借着一点血肉组织挂在眼眶外。
  虽然他依旧有生命体征，但和死人确实区别不大了。
  陆燃伸手。
  召唤出火焰。
  他对这团新火焰的能量等级已经习惯了，于是出来的依旧是那团小小的火苗。
  火苗本苗这次也醒着，出来之后非常人性化地皱了皱眉，甚至挥了挥两旁的火苗，可能是被屋内的气味熏着了。
  它不满地瞅了陆燃一眼，像是在抱怨——“这都什么工作环境啊！”
  陆燃没理他。
  “王xx，因嫉妒杀害亲哥，嫁祸无辜者数人。”
  “此后有化作植物人躺在病床上数年，算是偿还罪孽。”
  他话音落下，原本小小一团的火苗瞬间扩张开去。
  王家村所有房屋都没能幸免，眨眼间就成了一堆焦炭。
  陆燃感受了一下，比昨天晚上那次，火焰中蕴藏的能量少了许多。
  所以确实跟审判的内容有关。
  他任由火焰蔓延开去，没有刻意收回，他想看看它自己什么时候停下来。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原本无度向外扩张的火焰终于消停了，慢慢颓丧了起来，一点点往回收，至少稳定在了大概几百米的半径范围。
  陆燃感受了一下，比之前大一点，可能大了五十米左右的半径范围。
  所以是升级。
  而不是类似于解除了封印。
  大致有数之后，陆燃收起了异能。
  江朗突然拍了下脑袋：“完了！车也烧了！”
  陆燃：“……你开来之前没想过吗？我还以为你知道，但是就是懒得跑步过来才开了车的。”
  江朗痛心疾首：“怎么可能啊！我可是从末世后十年来的！那会儿还能开的车屈指可数啊！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浪费的事呜呜……我就是一时傻缺了！”
  江朗很悲伤。
  车没了，他们还得徒步回去，简直是双重的悲伤。
  陆燃被他逗乐了。
  “倒也无所谓，就当散步了。”
  江朗：“唉……唉……好吧。”
  而他们不在海岸小区的时候，小区里也在发生着别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
  花园里的一声惨叫瞬间吸引了所有在花坛里劳作的人的注意力。
  “怎么个事？！怎么个事？！”
  负责花园秩序的异能者连忙扒开一群挤在一起的人向尖叫源赶了过去，反复叫喊之后终于让最前面的人让出了位置，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中年人一脸呆滞地呆立花坛中央，右手还拎着锄头，左手僵在半空中，而他的视线呆呆地停留在自己的左手上，那上面有一道格外明显的伤痕。
  他显然不是发出尖叫的人，毕竟他看上去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尖叫的是他周围几个人，无一不是捂着嘴退到了好几步之后。
  更慌张的还是旁边的一个异能者，他手持的钢管之下有一只已经死亡的污染物，很标准的由白菜变异而来的污染物，已经死得四分五裂了，但是很显然，它死之前造成了中间呆立着的那个中年人手上的伤口，而这位负责今天的巡逻的异能者正慌张于自己的巡逻出大漏洞了……
  “愣着干嘛啊！去找小陈医生啊！”
  突然有个阿姨忍不住喊到，瞬间把所有呆滞的人的灵魂都喊了回来，就连中间呆愣着看伤口的中年人也被突然一震，震回了神。
  他喃喃道：“可是我没有一千积分啊……”
  “现在是考虑积分的时候吗？！先去治了再说啊！赊账啊！你人就在这难不成张老师还会让你赖账吗？！”
  “是啊！快去快去！我看你头都有点像白菜了！”
  第89章
  “头都有点像白菜了”这句话显著地打破了中年男人的呆滞状态, 一脸慌张地行动了起来，在一群异能者层层叠叠的护送之下赶往了102。
  那里原本是小陈的病房，现在则换了一个陈姓居民。
  陈嘉佳不想要监护人, 张老师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就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 至少随时可以照应。
  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到门口时, 陈嘉佳正在床上翻看之前陆燃和江朗从市图书馆带回来的小说。
  她其实还是没适应已经末世了这个事实，再加上身体也不好，还是虚拟世界适合她。
  陡然间听到门口有好几个声音喊着“小陈医生在吗”，她其实第一反应压根没反应过来, 甚至脑子里还转了一圈——“小陈医生”是谁？
  几秒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就是“小陈医生”。
  于是她急匆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走向房门。
  一开门, 就看见了一张人群中一脸慌张的脸。
  那句同时混合着吓人与玩笑性质的“你头都有点像白菜了”现在确实一个无比精确的描述，中年男人的“腮”的部位逐渐长出了白菜叶一般的器官, 一看就是已经异变了, 其他普通人压根不敢靠近，只在异能者形成的人墙后担忧地往前望。
  “小陈医生……你看老董他还有救吗？”
  陈嘉佳快速点了点头。
  其他人瞬间松了口气。
  “你们稍微让开一点。”
  “好的好的！”
  挡在门口的异能者瞬间呈半圆形散了开去, 陈嘉佳靠近这位叫老董的中年男人, 经过这两天的修养，她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很多, 但是她不确定有没有恢复到可以修复一个已经污染物化的人, 如果不能的话……如果不能的话她也要做到。
  她咬了咬牙, 全力将体内的力量全部输入到了这位一脸惊慌失措的中年人身上, 随着他脸上的异变症状越来越不明显，人群中渐渐响起惊呼声，而陈嘉佳的脸庞也越来越白。
  “……好了。”
  陈嘉佳虚弱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 那中年男人一脸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好，好了？”
  他恐慌地摸上自己刚刚觉得痒的部分，其实他刚刚非常恐慌，虽然他隐隐感受到自己脸不太对，好像真的在长出什么，但什么都不敢碰也什么镜面都不敢看，他怕一碰，一看，就要真的摸到看到自己脸上……长出来的新东西。
  只要不去看，不去碰，就还可以假装不存在。
  好了……真的好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摸上自己的侧脸，粗糙的，但是确实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门框上的金属条，虽然有些模糊扭曲，但至少能大致模糊看个影，这个模糊而扭曲的影子里，他看着确实挺像个正常人的。
  于是一瞬间泪如雨下。
  他身后的一圈人也立刻高兴了起来。
  “老董！恭喜啊！”
  “好好好！”
  “哭啥！高兴点，不用用白菜样子被埋了！好事啊！”
  一时间气氛非常欢乐，直到门内的陈嘉佳突然伸手虚空摸索了一下，然后在她来得及摸到任何东西之前，她整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