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里没有水。
  两人陷入短暂的尴尬。
  姜富贵体贴的安慰：【小骗子，你才四岁，能想到这个已经很厉害了】
  【带你离开这里是我的责任，不需要小骗子的努力】
  【小骗子别伤心难过】
  姜元淼呵呵。
  他捏了捏眉心，暗道小王老师不愧是优秀教师，还是这么细心妥帖，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想到了。
  “还有水。”小孩儿哼哼。
  姜富贵歪了歪脑袋，在他肚子里，姜元淼憋红了脸：“撒泡尿也能照镜子。”
  中心广场公园，化作女神像的王诗晴俯瞰众生，挑选着今日的祭品。
  一开始，每天晚上她只需要挑选一个人就足够。
  慢慢的，镜子的胃口越来越大，一个，两个，三个——如今一个晚上需要足足二十人，才能满足镜子的胃口。
  王诗晴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
  但她不能放弃唯一的希望，只要更多人，更多生命力，就能让死去的母亲醒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即使泯灭良知，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蓦的，王诗晴顿住。
  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她初中同学，曾经是她同桌，两个人曾经亲密无间。
  【晴晴，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会帮你的】
  【晴晴，走了就别回来，再也别回来】
  【你妈妈好着呢，我会帮你照顾她】
  【晴晴，阿姨说她一切都好，让你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
  王诗晴离开青山镇后，唯一还在联系的人就只有这位好友。
  母亲一切都好的消息，也都是她传递的。
  直到她再一次回到青山镇。
  王诗晴至今还记得自己出现在好友家门口，她当时大惊失色的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
  【晴晴，你——你都知道了吗】
  【晴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阿姨，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做】
  【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
  【阿姨去世前来过一趟，说让我瞒着你，千万别告诉你】
  【你爸——那个人找到了你的学校，说要去找你，阿姨实在是没办法了】
  【晴晴，阿姨都是为了你好，别伤心了，离开青山镇，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你过得好，阿姨的牺牲才值得】
  牺牲？值得？
  用自己的命换女儿的未来，真的值得吗？
  王诗晴空洞的双眼流出一行血泪，她太不孝了，明明早就察觉不对劲的，但她害怕，一直没有回来。
  要是她能早一点察觉，早一些回来，妈妈是不是就不用死？
  充沛的生命力不停传来，王诗晴心想，一切还不算太晚，她还有挽回的机会。
  母亲会复活，她们母女俩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回去。”王诗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人群中，好友停下脚步，开始后退。
  她表情迷瞪，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身边人走向的是末路。
  终于，她脱离了控制范围。
  好友猛地清醒过来，因为极度恐惧牙齿咯咯作响，差一点她就死了。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几次，自己下一次能不能这样好运。
  “怎么办，晴晴变成怪物了，我该怎么办？”
  她哭得稀里哗啦，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她不应该隐瞒王妈妈去世的消息，也许她应该早一些告诉晴晴，她就不会失控。
  也许更早之前，镇上人应该阻止王爸爸的暴行。
  她不知道该怪谁，只是害怕的蜷缩成一团。
  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先死去的是王家人，晴晴对他们恨之入骨，认定是他们的纵容和冷眼旁观，才会造成这样的惨剧。
  然后是附近街道上的人。
  再然后，街道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她还活着。
  整个镇子还剩下多少人，还能经过几个晚上，好友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晴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良柔弱的小女孩。
  三十人！
  王诗晴拧紧眉头，镜子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她质问：“还要多久，还要几个人我妈妈才能彻底复活？”
  镜子中，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回答：【快了，就快了，很快她就会回到你身边】
  “真的吗？”王诗晴忍不住确认。
  男声充满了诱惑：【你能感觉到她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王诗晴抓住自己的心口，用力点头：“对，她距离我越来越近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安慰完自己，王诗晴又强调：“不要动他们，青山镇人那么多，别动他们。”
  【如你所愿】男声答应。
  王诗晴微微松了口气，她该回家了。
  女人从神像中脱离出来，喷泉再次恢复成干涸的模样，生命力正在被不停消耗。
  王诗晴并未发现，经由她操控抽取的生命力，大部分都融入到许愿池中，只有零碎的一缕缕进入王妈妈躯壳，保持每日白天的清醒。
  扑哧——
  小熊身体被撑破。
  姜沉舟为他缝制的丑陋身体碎裂，被不停涌入的生命力撑破，浓郁的，属于人类的生命力正不停修补他残缺的灵魂。
  首先跳动的是心脏。
  然后是五脏六腑，身躯，皮肤，面容——
  他正在一点点恢复。
  陆朗不但不觉得高兴，反倒是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抽取这么多生命力会牺牲多少人，又需要多么强悍的诡物？
  使用诡物会不停增加污染值，更别提源源不断的使用，抽取人类的生命值。
  陆朗几乎能看到，那个操控抽取的人会被彻底污染，堕落成一具诡异。
  “停下来。”
  “陆明，我知道是你。”
  “给我停下来！”
  无论他如何嘶吼呼唤，藏在暗处的人就是不出现。
  陆朗眼神冰冷，他就知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朗猛地握住血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被转移到血珀中。
  双生血珀存在特殊性，当年那件事后，这颗血珀被彻底压制，成为另一颗血珀的“食物”。
  生命力转移到血珀中，等同于越过陆朗，直接进入陆明的身体。
  将将恢复了一些的身体开始崩坏，继续下去，陆朗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甚至更加糟糕。
  一着不慎，他会彻底消失。
  “陆明，我说，停下来！”
  暗处传来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不见，大哥，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陆朗脸色扭曲，并未停下传输生命力：“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停下。”
  “大哥，乖乖听话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逼我？”
  暗处传来笑声：“你身边那孩子叫什么，姜元淼对不对，真是好可爱一孩子，跟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更让我喜欢的是，那孩子生命力好充沛，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一个绝佳的祭品。”
  “大哥，不如我把他献祭，就算你不肯停下来也没关系，那充沛的生命力会让你彻底活过来。”
  第74章
  “不要——”
  “不要伤害他！”
  “陆明，出来见我，为什么不肯见我。”
  陆朗能感受到那个人近在咫尺，却一直不肯出现，只有充沛的生命力源源不断而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暗中的人沉默许久：“大哥，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
  陆朗心底发酸，有什么在酝酿发酵，他说不出任何话。
  见他沉默不语，暗处的人反倒是急切起来：“哥哥，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不想的，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
  “那时候我被骗了，我以为只要那样做，我们都能活下来的。”
  “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他声音中带着祈求，就像是从小到大每一次闯祸，只要他掉几滴眼泪，哀求几声，哥哥就会心软答应。
  陆明神经质的啃咬着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皮肤剥落。
  他却无知无觉的继续啃咬，他不能出去，不能让哥哥见到他存在的样子。
  哥哥会害怕，会厌恶，会再也不肯见他。
  陆朗垂眸：“我知道的。”
  “什么？”
  陆朗自嘲一笑：“我一直都知道。”
  “双生血珀是我们的救赎，也是我们的诅咒，从发现它们会相互吞噬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陆明，不用责怪你自己，死亡是我自己的选择。”
  陆朗摊开手，再一次被激活的血珀闪耀着猩红光芒，带着不详气息。
  “如果只能活下来一人，那我希望是你。”
  “陆明，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