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随己      更新:2025-09-15 08:50      字数:3258
  裴肆之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亭子下。
  亭子位于人工湖边,花团锦簇,很是漂亮。
  四处无人,裴肆之停住了脚步,才将披着的外袍脱下。
  他从头上拆下一根发带,把裂成两半的面具慢慢缠绕,打了个死结,确保不会再度碎裂。
  裴肆之低着头,重新戴上变得有些丑陋的面具。
  手里属于沈景铄的衣服也没有丢下,而是仔细折叠起来。
  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压轴场结束后应该不久便会散场。
  裴肆之没有等太久,很快远处就响起了悠长的钟声。
  此时已是酉时,宴会将尽。
  从章华殿中走出的三三两两大臣依旧津津乐道,小声交谈着关于最后那位气质出众的男子。
  细细碎碎的谈论声逐渐远去。
  无人的小亭处愈发安静,天色也渐渐暗下。
  【小零,时刻帮我观察一下附近,如果有人朝这个方向走过来,就通知我】
  【好哒(*~▽~*)】
  夕阳初辉下,白衣男子身姿笔挺的站在亭中,乌发如缎,长身玉立。
  缠绕着青色发带的银白面具为他增添了几许神秘莫测。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墙拐角处响起。
  随着001的提示逐渐临近他此时站着的位置。
  沈端砚微微侧过头,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待到他发觉不对,脚步后移,想要离开亭子的时候已经晚了。
  清瘦的肩膀被来人狠狠摁住,那庞大的力道让沈端砚忍不住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来人被这声轻呼给拉回了理智,急匆匆放缓了动作,将他慢慢松开。
  原本满心的怒火和被欺瞒的哀伤都被这一下子打散,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小心翼翼和焦急。
  “没事吗,疼吗,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端砚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随即和来人拉开距离,语气冷淡又平静。
  “先前宴会上多谢公子相助,但此时我们还是距离远些好。”
  来人正是沈景铄,他此时咬紧牙关,语气不算太好,只是还在竭力克制着。
  “为何要隐瞒着我,你根本不是入宫伴驾,陛下……你是不是被陛下拿沈家胁迫了!”
  沈端砚回避着对方的质问,微微偏过头。
  “公子或许是认错人了。”
  “以后也莫要再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不会说出去,但隔墙有耳。”
  他这俨然一副把自己当做陌生人,半点不打算相认的样子,让沈景铄又恼又心疼。
  但最终沈景铄还是不忍心拆穿对方拙劣的掩饰。
  是啊,被迫当众出演已经足够耻辱了,他还要这样步步紧逼,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又和那些旁人犹如看戏的目光有何区别。
  沈端砚静默站着,半晌后将那身衣衫递与了沈景铄,声音低哑:“奴告退。”
  沈景铄只能看着那瘦削的身影转过去,伴着萧瑟的微风一同离去。
  直到他再度回过神,手中原本平整的衣物已经被攥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折痕。
  沈景铄自己的手几乎被勒出血痕来,他还尚且恍然不觉,半点不及自己心中的痛苦。
  *
  裴肆之不多时就停下了,他回头望一眼那个亭子下还在站着的沈景铄,略微思考片刻。
  【小零,关于靖王你了解多少】
  原主的记忆中,靖王楚应彦性格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性情平易近人,温厚端庄,也常常能接纳底下人的意见。
  虽然脑子不大聪明,胜在比较听话,在沈端砚面前向来展露着包容的一面。
  是个不算优秀,但好在占了个中庸的皇子。
  沈端砚也因此常常对靖王多加关照,行为举止皆为对方考虑是否周全。
  若是没有楚渊的横空插足,按照嫡长子继承,最终即位的定然是楚应彦。
  加上当时楚渊年纪尚小,还不受皇帝喜爱,正在宫中当一个无人在意的小可怜,根本威胁不到楚应彦。
  原主自然而然就选择站在楚应彦的派别中。
  谁能料到小可怜是装的,楚渊表面上不显,背地里早已开始谋划自己的势力范围,拉拢诸多官员。
  不过原主身在局中看不清,裴肆之倒是觉得不论是楚应彦还是楚渊,其实在对待沈端砚这个人的态度上都有些微妙不对劲。
  能在幼年时期打骂欺辱楚渊,与他结下仇怨的小孩,长大之后真的能变成现在这样和善宽厚的性格吗?
  而楚渊当时设计让靖王摔下马匹,留下跛脚的毛病更是没有道理。
  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掌握了多数兵权,再暗害兄弟只会留下话柄,反而不利于自己顺利登基。
  这番举动不像是单纯的报复或者算计,反而更像是泄愤。
  再延伸一下,这种愤怒是从何而来的,又是为什么对楚应彦抱有这般强烈的愤怒。
  如果换个词的话,其实用嫉妒一词会更加贴切。
  没错,是嫉妒。
  嫉妒沈端砚眼中只有靖王,嫉妒沈端砚半点不曾关注过自己。
  更嫉妒他和楚应彦同出同入,日日在一起的亲密无间。
  所以他才会如此想要翻身,将楚应彦死死压在身下,宣告自己的胜利。
  不管是陷害跛脚,还是贬到荒地,都是他向沈端砚宣告胜利的一种方式。
  楚渊嘴里天天挂着靖王的名号,但却不许沈端砚提到对方,只要一提就会暴怒,丝毫维持不了冷静。
  就是不清楚……楚渊自己有没有搞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了。
  不过看样子是不清楚的,否则怎么舍得让沈端砚入宫作戏子,日日遭受被羞辱的痛。
  裴肆之垂下眼睑,嘲讽似的笑了笑。
  他收回自己看向沈景铄的目光,重新朝着伶人馆的方向走着。
  ——也希望兄长大人懂得自己的意思,把局面搅得更乱一些,事情或许可以更有趣。
  第33章
  裴肆之刚刚走到一半,还没等他走到伶人馆附近,便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拦下了。
  “呼……师父,沈公子在这里!”
  面容清秀、稍显稚嫩的小太监朝外边喊了一句,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裴肆之解释。
  “沈公子,常生师父找您呢。”
  “方才宴会结束后我们便去寻您了,可也不知您在何处,伶人馆那边也未曾见到。”
  裴肆之朝小太监颔首道谢,随后侧过头望向终于寻来的常生。
  “我先前正在亭子中散步,劳烦常公公,不知公公找我有何事。”
  常生望着眼前端正温雅的人,再回想了一下宴会上陛下深沉兴味的目光,心下默哀。
  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回道:“沈公子,陛下邀您前往长乐殿一叙,还请随我走罢。”
  裴肆之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今天这次结束后楚渊少说也得等个两三天才会来找自己。
  不过也行,更有利于他做接下来的安排。
  “好,公公带路罢。”
  “还未曾多谢公公这些天的照拂。”
  裴肆之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不过他们两人皆心知肚明。
  一路无话,走至长乐殿门前,常生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陛下心情不太好,公子当心一些。”
  随后便退至裴肆之身后,两人一同走入正殿。
  此时龙椅上姿态散漫,单手撑着下巴的男人听到动静,淡淡掀起眼皮。
  他看到裴肆之的身影之后才像是记起自己还吩咐过这件事。
  楚渊随手放下毛笔,把剩余一多半的奏折推开,隐含不悦的目光扫向常生。
  “朕令你即刻去唤,你的效率便是如此?”
  裴肆之上前走了两步,完全暴露在楚渊的视线中,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陛下,常公公已经尽力去寻,是臣未及时回到住处,才耽误了传唤。”
  楚渊转头看向裴肆之,表情似笑非笑:“你倒是护着他。”
  瞧着裴肆之脸上覆着的奇异面具,楚渊眼底蒙上一层冷意。
  “也是,毕竟比起朕,他更像是你的奴才,在伶人馆中怕是关照良多罢,不若朕将他赏赐给沈相,你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简直是戳心至极,显然是明晃晃的警告常生多管闲事。
  “扑通”一声,裴肆之身后传来常生跪下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陛下,奴才未曾通禀便擅自做主,是奴才的过错,还请陛下责罚!”
  裴肆之哪里能让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其他人,他沉声道。
  “陛下,您若想罚便罚臣吧,常公公只是好心,此事与他无关。”
  楚渊眯起眼睛,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常生,语气低沉。
  “既如此,那便由沈相代为受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