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派来那么多教授和研究员对他进行检测，看起来并不想他离开。
  那边的环境很寂静，静得尘时似乎能够听得见上将的呼吸声。
  上将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尘时能从他极低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倦意，不过这一点都不耽误上将嘲弄他。
  上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你想从他们那里获得去往第三星系的权限？”
  尘时轻嗯了一声，原本剥着糖纸的手指紧张得抓了一下被单：“你不同意不代表他们也不会同意。”
  通讯器那边传来走动声，接着他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上将似乎走进了一个山洞深处。
  尘时想他应该尽快地结束这段对话，第三星系执行任务的期间，危险系数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上将分心。
  然而上将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甚至觉得上将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和他通讯，拿他做消遣。
  上将回应他道：“你来这之前没有了解到，只有我能审核去往第三星系的人吗？”
  他的声音很生硬，泛着天生的、挥之不去的阴冷。
  尘时听到了他的回答，已经在考虑偷渡到第三星系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然而却很悲哀的发现以他和斩杀a队这些人的悬殊实力，大概飞船没有飞出C96的范畴，他就被揪了出来。
  他想到了自己在医院躺着的奶奶，眉眼垂落道：“求求你。”
  他的声音小小的发着颤，重复了一遍道：“求求你了，上将。”
  上将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淡漠且清晰无比：“不可以。”
  第18章 哭
  尘时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冥冥之中有个预感，他觉得上将应该对他好一点的。
  明明他们看起来素不相识，他却总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上将不应该对自己这么不留情面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换一个人在他面前，他根本就不会哭 。
  他小声抽噎着，感觉到泪水一滴一滴从眼眶滑落，然后掉在地上，他听见自己颤着声说：“你是坏人。”
  这个人就连生起气起来，骂人也是软趴趴的，毫无攻击性，好像他天性就是柔软无比的，挑不出一根尖刺。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泪，越想越生气，抽噎着控诉道，“你总是为难我。”
  通讯器那头安静了两秒，往常一定会凶巴巴地怼他的上将却莫名噤了声。
  接着尘时听到了通讯器那边传来的略带生涩的声音：“……别哭了。”
  上将似乎很不习惯用这种语气说话，听上去说不清楚地别扭，像是一只杀伐果断一往无前的狮虎收起利爪，小心翼翼地用自己肉垫去触碰人。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太熟练地服软道：“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仍旧带着点冷冷的质感，却僵硬得不像话，其中的生涩感和小心翼翼一览无余，“我没有为难你……我只是……”
  尘时想，这个讨厌鬼肯定和所有人说话都是凶巴巴的，以至于根本不会哄人，哪怕是现在放软了声音，听着还是一点都不温柔。
  然而他就这样轻飘飘地被哄好了，很没出息地消了气。
  他舔了一下唇，眼睫仍旧湿漉漉的，带着点得寸进尺道：“那你让我去第三星系。”
  上将没有立即松口，而是转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坚持要来第三星系？”
  尘时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按照帝国的规定，从第三星系带回来的东西要经过漫长的审批才能够使用，他无法保证自己的奶奶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相信如此刻板而又冷漠的上将，一定是帝国规则的坚定簇拥者。
  尘时不太习惯撒谎，于是他选择了用另外一种方式周旋，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哭意：“异种不会伤害我的。”
  “它们总是很亲近我，所以我跟着你们去到第三星系很安全，而且我还可以帮助你们。”
  远在第三星系的上将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几秒钟后才开口道：“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大概是察觉自己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怕再惹尘时哭一次，又硬生生压低声音道：“你说的这些话能让我直接把你送到AM做研究。”
  异种从来不会放过人类，这是无数悲剧浸染出来的铁律。
  即便生在安全的第一星系，尘时也从小就了解到异种的善变和残酷，曾经有实验人员因为心软放过了一只小孢子异种，结果被它抓住机会活活生吃殆尽了。
  尘时记得那是一位很漂亮也很有实力的天才Omega女性，年纪轻轻就在帝国影坛纵横，她是天生的演员，一生获奖无数。
  后面宣布息影转向了科学研究，用了整整十年站到了高位，得到了研究异种的机会。
  她靠着自己的财力资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却最终被自己的心软害死。
  士兵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她只剩下一根手指，满屋子都是残忍的血腥的痕迹，事后有人调看监控录像。
  发现那个异种是先从她的脸啃食起的，无法想象尚且还活着的她该有多绝望。
  这一百年来无数人妄图挑战这条铁律，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异种这个明明有着感情的生物，却对人类怀揣着最大的恶意。
  除非人类被异种感染和寄生，否则一定会遭受异种的攻击。
  而被异种感染的人类在一个月内会丧失理智，同化为异种，AM星球的地下实验所就源源不断地关着一群这样的人。
  AM星球是全星系最乱的地方之一，那里不受星际法律的保护，危机重重。
  尘时低着眼，睫毛上沾满泪珠，灯光从侧面照过来，在那漂亮白皙的脸蛋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望着面前的糖果，下手拨弄了一下，软着声音笃定道：“你不会。”
  …
  通讯的最后，上将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不过尘时猜测上将应该已经在考虑让他去往第三星系了，像上将那种性格的人，不明确拒绝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转机了。
  只要给上将一点时间确认他没有撒谎，他可以帮助斩杀异种，而且还拥有治疗术，他将会是很好的一起去往第三星系并肩作战的队友。
  不过通讯的最后，尘时都准备掐断信息流时，上将莫名其妙的留下了两条忠告。
  第一条是让他离斩杀a队的其他人员远一点。
  然而他还肩负着杀掉这几个人的任务，是绝对不可能听从上将的话的。
  第二条有点奇怪，上将让他洗完澡出来时记得穿好下裤，不要晃着两条腿在走廊到处走。
  尘时有时候是个比较随心所欲的人，C96的晚上总是很冷，云厦的暖气开得十分足，仗着房子里只有自己，有时候尘时图方便，穿着一条长衬衫就出来了。
  于獒给他买的衣服很长，都能盖到大腿了，他怀疑这人是去Alpha专卖店买的，对他来说，即使是最小号的Alpha衬衣，也长了一截。
  听到上将给他的忠告，他有种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羞耻感，上将的语气就好像看到了一切。
  然而粗神经的尘时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住了，他认为这是上将精准的猜测，这个人仅仅凭借两个电话就猜到了他是那种会穿着衬衣乱晃的人。
  帝国实力战斗力数一数二的人果然拥有很厉害的观察力。
  他的耳尖因为羞耻感而变得通红，连带着说话都没有什么底气了，“我才没有这么做。”
  “你不要随意揣测我。”
  通讯器那端的上将不明所以地轻哼了一声，然后低低道：“笨。”
  第19章 讯号
  在充满浓厚味道的绿色液体里面，不成形的小怪物正游来游去。
  尘时努力地伸展着自己的触手，抚摸着玻璃瓶的边界，他像是被什么强烈吸引到了一般，将眼睛贴到玻璃上，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怪物形态的他视线有点模糊，在那段漫长的实验岁月里，他在经历了很久的无声无色的时间后，才产生了听觉和视觉。
  那大概是他刚刚拥有视觉的时候，他想弄清楚旁边和他一样是怪物的同类长什么样，于是装作不经意般偷看他。
  这个同类一点也不活跃，每次他们见面了，尘时说了很多话，发出很多声波，这个同类只会懒懒地回应一两句。
  视线中是一层雾蒙蒙的灰，透过无孔不入的绿色粘液和厚重的玻璃材质，尘时勉强看清楚了面前的东西。
  离得他最近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正自然地漂浮在保存液中，他认出了那是属于人类的手，他闲来无事的时候观察过那些进出的实验人员。
  那只手比普通人类的手要小上一圈，似乎更像是人类幼崽的手，对方轻轻动了动指尖，手腕微偏，在腕骨处露出了一颗红色的小痣来。
  都是怪物，尘时的同类似乎是人类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