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忽然安静了。
  商贾拧眉看了好几眼，随后从怀中拿出放大镜，这才看到银块堆中的碎银，他倒也不嫌：“这位公子要押多少仙灵果？”
  沈醉笑问：“能押多少？”
  商贾：“一个核。”
  “……”
  “那便一个核吧。”沈醉无奈笑道。
  二楼雅座的裴玄归，淡淡垂眸朝着楼下看，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丢人现眼。
  沈醉倒是无所谓，“能押便押。”
  商贾眸光犀利一转，而后看向他腕间碎闪金光，精雕细琢的铃铛一看便非凡物。
  他拿着放大镜看了几秒，“这位公子可愿以那金铃为押？”
  二楼传来不轻不重地茶杯轻放声。
  即便聒噪如寄枫这时也不敢多言，那伴生铃于大人而言意义非凡。
  当初军营受袭大火，处处皆是刀山火海。
  可他宁愿皮肉烧伤也要冲进去，将那小铃铛自火海救出，寸步不离地贴在心口。
  他们都没想到。
  此铃会赠予沈醉。
  楼下人声嘈杂，沈醉温淡的嗓音犹为清晰：“能押多少？”
  见状，不用裴玄归开口，廖仪便道，“大人，我去拦……”
  “不必。”
  没什么情绪的嗓音打断了他。
  裴玄归手臂垂落在矮桌上，修长指骨上一道火焰噬过的疤痕。
  他平静道，“既已送人，去留随他。”
  第41章 醉醉能是什么好东西？
  “既已送人，去留随他。”
  裴玄归不冷不淡的嗓音落下，廖仪寄枫便不再多言。
  话虽这么说。
  但大人看起来想杀人。
  沈醉俨然对此一无所觉，还支着下颌若有所思，惊讶商贾所开出的条件：“十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仙灵果本就是珍稀之物，一颗难求，哪怕黄金也换不来多少，究竟是何物能开出十颗天价？
  商贾笑而不言，半藏话道：“此物深得我心，不知公子可愿交易？”
  沈醉面容半隐在幂篱之下，指尖轻磨着鎏金铃铛，不紧不慢地正在思考。
  这究竟是何物，竟配得上如此天价？
  普通金铃不会有如此价值。
  伴生铃，西域……
  “倘若公子不愿以仙灵果作交换。”商贾并未再次提价，而是开出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这万毒门内珍宝，您可任意挑选其一。”
  “大人！！！”二楼的寄枫要急死了。
  裴玄归虽看不清沈醉容貌，但看到他拨弄铃铛的指尖顿了下。他淡漠偏眸：“你急什么，不向来视你的醉醉为己出？”
  醉醉二字从齿间脱出，裴玄归也跟着顿了下。
  醉醉？
  这小名实在太过亲昵甜腻，他不动声色滚了下喉结，继续冷冷地望向台下的押桌。
  寄枫缩缩脖颈：“可您也说了。醉醉能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沈醉笑了。
  他指尖在鎏金链扣轻巧摆弄，旋即便将这伴生铃取了下来，扣着铃铛末端递给了商贾，“看看？”
  裴玄归依旧面无表情。
  廖仪伴在他身侧太久，深知他不会杀人，哪怕那铃铛比他性命更重要，也不会歇斯底里地质问嘲弄。
  当他真正失望时，他只会看着那人，一句话不说。
  你将我踩入泥泞又如何？
  是我先奉你上高台。
  沈醉似有所感抬眸看了眼。二楼垂落的黑纱遮挡视线，一楼无法探究任何画面，却被二楼尽收眼底。
  奇怪，心好似烫了下。
  商贾拿到伴生铃笑容咧开的瞬间，沈醉慢悠悠道：“看看末端的鬼画符是何意。”
  沈醉研究它好几日了。
  商贾：“？不看。”
  “一颗仙灵果作酬谢。”沈醉张口便来。
  商贾狐疑地打量他：“大言不惭，你有仙灵果吗？”
  “很快便有了。”沈醉不动声色道，“数人在此，皆可见证。”
  二楼的寄枫都傻了：“他疯了？？？”
  仙灵果是逢人就能送的吗？
  裴玄归则翘唇笑了下，执起茶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似无奈淡嗤：“聪明着呢。”
  沈醉从未遇过认识此铃的人。
  两世，无论王公贵族、地方权贵皆无人知晓，裴玄归隐藏在岁月长恒中的真实身份，他难道就没有软肋吗？
  沈醉没想到，在他从未到过的万毒门，地下黑市。
  竟藏着认识此物的奇人。
  奇人此刻脸都是绿的：“你想知那鬼画符为何意，便要先知此铃为何物。”
  “知道还用你说？”沈醉没提抹额铃。
  商贾将伴生铃捧在掌心，单手执扇轻轻摇晃：“西域古国，伴生铃。”
  “相传楼兰女子在孕育子嗣时，会取其心脉血制成心铃，为他虔诚祷告祈福至满月。伴生铃响破万物，寓意召唤神灵赐福，震慑四方邪祟。”
  “是一位母亲倾其所有的爱。”
  “西域男儿会随身携带，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因此也有抹额铃、心脉铃、伴生铃之名。”
  沈醉眸光微微顿住。
  寓意神灵赐福，震慑四方邪祟，这伴生铃是守护之意？
  那裴玄归还说什么，只能被锁在他身边。
  “公子。”商贾晃晃鎏金铃铛，“这伴生铃您是何处得来？”
  铃主被他砍死了吗？
  沈醉不答反笑：“既知是伴生铃，怎么这位大人还要抢？”
  商贾：“……”
  可恶，根本就说不过他。
  商贾摩挲着尾端的字符，此字并非什么鬼画符，静默良久他才挪开视线：“楼兰古文，单字一‘墨’。”
  “姓？”
  “名。姓为祖，名为身。”
  沈醉眉梢轻扬了下，墨？
  小铃铛重新回到他腕骨，没入雪白衣袖间，商贾视线久久未曾挪开，旋即对上沈醉半笑不笑的眸光。
  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沈醉将那芝麻大的碎银在桌上气势十足地一拍：“押，一个核！”
  “……”
  半个时辰后。
  沈醉嘴里叼着仙灵果，唇角吃得水润薄红，随手丢给商贾一颗继续往桌上拍：“押，三颗果！”
  商贾破产了。
  沈醉赢够十颗果子便不玩了，“吃饱了，多谢款待，下次有机……”
  商贾扛着桌子撒腿跑了。
  谁还跟你下次！
  ……
  廖仪身影快如鬼魅，穿过黑纱来到二楼，低眸向裴玄归禀报：
  “大人，城外密令，丞相动怒。”
  裴玄归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丞相忌讳他掌控兵权，朝堂次次弹劾无果，裴玄归不痛不痒便也就算了。
  平阳城案触及人命，裴玄归未曾查出缘由，却是以牙还牙相送。命边将撤离丞相老家守区，待蠢蠢欲动的外域入侵，将其一网打尽拿下城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向是裴玄归的战略。
  此次北疆亦如此，但他对北疆无兴趣。
  哪怕几个藩王并不信，裴玄归此行还真是来取玛吉红花的。
  那人生性闲不住，要什么便给他什么，至少能留得久一些。
  “密令需您亲启，我们得离开了。”廖仪道。
  丞相不满大人抢了他老家，两人在朝堂是敌对关系，如今老巢却被裴玄归给占了，气得他胡子都翘了。
  事情怕是有些难办。
  至少他们没办法无所事事地继续待在北疆。
  裴玄归隔着黑帘看向正叼着果子四处打量的沈醉，廖仪道：“我这就去将沈公子带……”
  “随他玩吧。”
  被关久了，闲不住一点。
  裴玄归起身朝着楼下走，不冷不淡地丢下一句。
  “留几人在此地守着，待他玩够了，抓回来。”
  第42章 我要他生不如死，只能爱我
  廖仪望向楼下的沈醉。
  白色幂篱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半边霜玉侧颜，水墨眼尾一梢微扬弧度，笑意勾魂摄魄。
  温玉狡猾在他身上碰撞得淋漓尽致。
  “看什么呢？”寄枫凑过来。
  廖仪垂下眸：“没什么。”
  他看向沈醉踏入的方向，百人论。
  “那是何地？”
  寄枫刚下去溜达了一圈，深刻体会到廖仪对他的忠告——赌狗是没有春天的。
  他跟着看去：“百人论啊。万毒门特有的规矩，每日都会有新至宝奉上，无需赌押，赢了带走。”
  “今日至宝是何物？”廖仪问。
  寄枫向来怕软骨动物，方才只匆匆一瞥，叫什么来着？
  “吃草蛊？”
  廖仪：“？”
  ……
  “今日至宝，噬春蛊。”
  沈醉踏过屏风来到百人堂中，至宝放置在高台上的瓶中，是一条青绿色散着光泽的萤虫，正在啃食嫩绿色的草叶。